和有点惶恐的张苍比较起来,曹丽就坦然多了,她是少府,管理山海池泽之税,说白了就是收税的,这个工作虽然繁琐,但是很符合曹丽喜欢揽权的性子,管钱的工作可是很重要的工作,各个府上都是需要钱来运转的,国家各行各业也是如此,如果不是皇帝信任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放在这个位置上,曹丽是皇帝的二娘,也的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的,和亲娘也没有什么区别,对待皇帝可以说是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就算出任了少府,也是如此,将国家的工作当成了自家的工作一样尽心,真真是问心无愧,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想过皇帝留下自己是坏事,反而是挺胸抬头的向着理政殿的旁边偏殿走去。
理政殿旁边偏殿是问心阁,是皇帝上朝处理政事之前之后小息片刻的地方。
问心阁周围的窗子都开启着,窗外有翠竹和花草,一阵阵的草木清香灌满了房间,加上两个青铜仙鹤香炉里冒出的袅袅檀香,这个房间让人一进入就觉得神清气爽,心情平静。
张苍和曹丽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进了房间正拿着一本绢书装模作样的看,换下了朝服,身上穿的依然是线条简洁,颜色金黄的龙纹长裙。
见二人进来,我坐在长椅上并没有起来迎接,只是指着面前的两个短一点的椅子说道:“坐下说话。”
这个姿态让曹丽也觉得有点不妙,她是我的二娘,上朝是皇帝和臣下的关系,散朝之后,我对她还是很尊敬的,不说是行礼问好,也是有说有笑的,今日我不但没有起来迎接他们,甚至脸色都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愉悦的表情,这让在家族里一直小心翼翼为人做事的曹丽顿时敛气收声,动作幅度也变小了很多,甚至都不敢坐下,站在椅子前迟疑了一下,才坐了一半屁股。
张苍此时倒是显出了自己的洒脱,对着我拱手谢过,然后坐到了椅子上,目光看向了我,等着我发话。
我再看了五分钟,这才放下手里的绢书,将目光看向了张苍,曹丽已经被吓的差不多了,这个张苍似乎并不怎么害怕。
“张苍。”
“臣在。”
“黄河水利工程是你和曹丽操持的,你可知开工已经月余了,这工程的具体进展如何?”
张苍心说:我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会被皇上提起。
“启禀陛下,臣在忙完春播之后曾经去过滏水察看,水利维护进行的很是顺利。”
张苍并没有说自己察看不利,而是只说了滏水一带的情况很是顺利,言下之意就是其他地方也应该差不多,或者也可以理解为他只看了滏水,其他地方的情况并不了解,文人说话总是云遮雾绕的让人可以随便理解,也可以随便解释。
曹丽在一旁听着皇帝和张苍的话,顿时明白了皇帝诏自己来是什么个意思,她这段日子忙着布置收税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去开工现场查看,派了一个府吏去监督也没有回报消息,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依照她对皇帝的了解,别看现在皇帝的表情似乎不怎么严肃,而实际上此刻皇帝的心里不知道有多么愤怒哪,不管这件事是不是自己的错,都要赶紧认错,免得皇帝真的追究起来,自己可就下不来台了。
曹丽从来不敢将自己视作人上人,一直都是将自己当做虞家的丫环看待,哪怕如今已经位列九卿,也是如此,她识字不多,虽然这几年已经努力学习了,依然是文化水平不高,只是勉强能看懂文章,做文章却是不敢献丑的,但是她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小心无大错,自己做人做事只有谨慎小心四个字而已。
如果她晚生个几百年,和诸葛亮能一个时代的话,恐怕会和诸葛亮引为知己,两个人都是一生谨慎,从不敢弄险。
噗通一声,曹丽在一旁跪到了地上,俯首哭道:“皇上,曹丽有罪,我没有去看过黄河水利的现场,派了一个府吏去监督也没有给我回报,我就忽略了这件事,如果皇上还放心曹丽的话,我马上回去就查看此事。”
我连忙站起来去扶曹丽,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二娘,虽然我不怎么承认,可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时代对孝道和礼节的重视,如果我让人在外面评论如何如何的无礼荒诞,虽然我不在乎,可也不好受不是。
曹丽挣扎了一下,还是被我扶了起来。
“二娘,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下跪,咱们不兴这个,虽然孔子说了天地君亲师,这皇帝是排在亲人前面的,可在我看来,天地拜一拜还行,这皇帝也是人,就不用拜了,何况你是我二娘,大的拜小的,折寿啊!”
曹丽站了起来,还是抽抽提提的。
张苍在一边看着,心里这个不舒服啊,什么时候孔圣人的话也被修改了?什么时候皇帝君主也可以不拜了?君臣之道,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不管这个臣是不是皇帝的亲人,都是要拜的,皇帝是天子,是代天行事,如何就拜不得?别说是皇帝的二娘,就是皇帝的亲娘,该拜就得拜,该跪也的跪!
只是这番话他只能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秦始皇焚书坑儒,已经大大的打击了儒家的气势,秦末战乱十几年,儒生死的更是没有多少,这孔圣人的话还能不能作数都要看当皇帝的是不是重视,刘邦是一个无礼的小人,这虞莲也是一个无礼的女人,孔圣人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今世道,正是小人与女子当道,伦理灭丧啊!
世道混乱,正是破而后立的时代,对新规则的建立的阻力就少了很多,而且由于我培训的关系,新军的战士很多,已经形成了一个良好的循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受了新式教育,文化的传播再也不是仅限制在少数人当中,现在的很多百姓都已经可以识得几个字,说上几句名言名句。百姓的文化水平提高了,见识广阔了,可以做的事情也就多了,让那些世族豪门再也无法一家独大,仕途官道也开始向着普通人敞开,特别是人民国才建立没有多久,一切都是新的,更是给百姓了一个参与的机会,如果等国家建立几十年上百年之后,一切都走上了正轨,那时候想要改变什么就很难很难了。
胡思乱想了很多,可在现实之中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张苍已经知道皇帝留下自己是因为黄河水利的事情,再看到曹丽那痛哭认错的模样,顿时明白皇帝八成是抓到了什么切实的证据,自己再扛着恐怕也是无用,反而会将自己也装进去,于是他干脆的站了起来,对着皇帝就是深躬到地,嘴里说道:“臣疏忽,并没有查看所有工地,请皇帝治罪。”
我冷笑一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这才问他:“你错在何处?”
张苍一愣,但是马上就想出了回答的话,“臣疏忽大意,治下不严,造成了黄河水利的漏洞,臣有罪。”
他的话倒是让我觉得无话可说,想要追究他的责任的话,也不过就是这几条而已,他都认罪了,再说什么也无趣,只是不说什么的话,我又觉得憋得慌,我只是想让这个国家更富强点,更强大点,难道有错吗?怎么布置点任务都没人认真去做哪?黄河泛滥的话,影响多大啊!数十万百姓的生命与生活都在这片区域啊,一句疏忽就能让几十万人安居乐业?现在还不是洪汛期,看不出什么影响,可是要到了夏末秋初,雨水大增,那时候河渠没有修好,无法起到泄洪分洪的作用,一旦黄河决堤,后果谁来承担?谁能担的起?
“既然你已经知罪,那么,朕就罚你一年的俸禄,免去你黄河水利总管之职,另寻他人担任,你可服气?”
一年的俸禄虽然不是小数目,可也不至于让张苍饿死,只是这处罚让张苍很觉得丢脸而已,他又不好再问皇上,自己手下到底犯了什么错,至于这黄河水利总管之职,张苍倒还没有放在心上,只要治粟内史这个职位不被剥夺就行。
张苍再次拱手躬身,“皇上处罚公明,臣服气。”
我将目光转向曹丽,曹丽也可怜兮兮的看着我,这双腿就是颤悠悠的要跪倒的模样。
我心里一软,这女人也不容易,能硬生生的在男人堆里站稳脚跟就不容易了,如果我再打击她的话,恐怕她就会站不住了,要是从九卿里被排挤出去,对天下女子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损失,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损失,少了一个臂助。
“至于你,也是免去黄河水利副总管之职,同时再罚你半年的俸禄,你可服气?”
曹丽想跪却在我严厉的目光下没有跪下,嘴里只是连声道服气服气。
事情已经处理完毕,我对他们挥挥手,“都回去吧。”
张苍和曹丽行礼退出,我这才用手揉着自己的眉心,觉得头疼不已。
女人当皇帝,本来就会被人诟病,没事还要找出毛病来,由不得我任性行事,所有的细节小事都要在心里盘算多少次,生怕有任何错漏被人抓住,这和电视剧里的那些故事并不相同,电视剧里的女主当皇帝也好,当贵妃也好,每日里都是清闲的只知道争风吃醋,玩手腕,斗心机,哪里会关心什么国家大事,更别说什么家族,而电视剧里的皇帝也是悠闲的让人羡慕,每日里就是寻花问柳,微服私访到天荒地老,仿佛只要出了宫门,天下大事就不用再操心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在现实里发生?
一国之君又怎么可能轻易出了宫,不理国事?更别说什么沉醉在女人堆里为所欲为,简直就是小说家言,不值得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