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总是帮着他,从一开始你就是帮着老四,我就真不明白了,你又不要做他后宫里的人,为什么这么帮着他说话?你若肯象帮他一样地帮我,焉知现在谁在那把椅子上?连皇额娘都置疑他,他凭什么这么得意!”
我退后两步,看来坊间一定是将雍正所谓强抢了自己弟弟皇位的事情传淂沸沸扬扬,唉,这都要怪圣祖爷,干吗不早点宣布储君的名字,这不是明着授继任者的政敌于话柄吗?说实在的,就算我在21世纪,我也从未怀疑过雍正继位的真实性,也许是他太过严苛,也许对待敌人的手段太过毒辣刻薄,最终是身后骂名滚滚来,不仅是身后,身前骂名也没少过。
现在十四的状态,我知道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了,他既然认定我是在帮助那个人,他就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说。
我转过身子,想要离开,我没有信心继续这样的谈话,太累心了。再说,由于我是天秤座,所以最不擅长拿违心的一味顺着别人心思的话去安慰别人,我只会说实话,分析实实在在的事情。既然这个事实不是十四能够接受的,那我就免开尊口吧。
十四见我要走,一个箭步挡住了我。
“现如今,你竟是连和我要说的话都没了吗?”他的声音里透着丝丝的痛。
“我说,你信吗?你晓得我的脾气,若是我说什么你都要反驳,都不肯相信,那这些话岂不是多余,还会让你更难过些。”我停了脚步。
“好吧,你说我听着就是了。”十四放软了声音,“如今的怡亲王府,我连踏都踏不进去,要见你一面谈何容易。好不容易盼着你自己来了,好歹多陪我一些时间,好吗?”
十四的每次求肯,总是让我无法拒绝,我只好点头。
对了,我脑中突然传来一阵旋律,语言有时是苍白的,但是音乐,却是可以慰籍心灵的。
“我唱首歌给你听可好?”我笑着看他。
“自然是求之不得。”他做洗耳恭听状。
我清一下嗓子,将《出赛曲》娓娓唱来,“我为你唱一首出塞曲,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我心中的大好河山。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清香,谁说出塞曲的调子太悲凉,如果你不爱听,那是因为歌中没有你的渴望。而我们还是要一唱再唱,想着草原千里闪着金光,想着风沙呼啸过大漠,想着黄河岸阴山旁。英雄骑马壮,骑马荣归故乡。”
十四眼中的漠然渐渐被驱散了,喜悦一点点爬了上来。
一曲唱罢,我缓缓说道:“活着就是希望,活着就让自己快乐些,何必老是在意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名利也罢,权势也罢,总是今日你方唱罢明日我方登场,眼见他起了高楼,眼见他高楼塌了,再繁花似锦,终是付与断壁残垣。你向来洒脱随意,万万不要着了别有用心之人的道,结果害的不过是你自己,还会连累到德妃娘娘。”
我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就当我求你,劝劝德妃娘娘吧,亲母子有啥好怄气的,太后又不是人人有份当,不要岂不是可惜了了。”
十四趁机要来抱我,我脚步一滑,从他身边溜了过去,“你可答应我呀?”
“我答应你可以,不过我要你让我抱一下。”他也惯会耍滑头的。
我上前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拿脸贴住他的胸膛,我俩就这样相拥着,彼此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他的唇轻轻落在我的额头,“如果有你在身边的话,到哪儿都是春满人间,就是四哥现在将皇帝让给我,我都不要。可是,此生我都只能够站得远远地望着你,望着你和十三哥两个人,你说,活着还有什么乐趣?不过浪费粮食而已。”
“不要听你说这种丧气的话,我要你好好的,每一天都好好的,晓得不?”
“你说的我都照做就是啦,还不成吗?”十四叹口气,将我抱得更牢些,“回头我就去劝皇额娘,我根本不稀罕那个位置,让老四一个人折腾去。”
……
虽然十四不再和雍正唱反调,可是雍正仍是不放心自己这个颇有威望人脉的弟弟,让他在四月里运送圣祖爷的梓宫至遵化景陵安葬,并谕令十四允禵留住景陵附近的汤泉,不许返回京师,并命马兰峪总兵范时绎监视他的行动。兄弟俩的不睦和冲突,使本就处于悲痛中的德妃娘娘病情加重,雍正为了安慰皇额娘,晋封十四为郡王,享受虚拟的高级别待遇,但未赐封号,注名黄册仍称固山贝子,致使十四“并无感恩之意,反有愤怒之色”。
所有这些我看在眼中,胸中仿佛郁结着千年不化的冰雪,说不出的伤怀。加上老八、老九和老十依然屡受雍正的打击,训斥一次比一次严厉,手段一次比一次残酷,连老十二允祹都被革了职,老三允祉更是被革爵禁锢(这个是雍正在替十三报仇,可是我们真的不需要呀)。我的心真是好灰,雍正已经变成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原先还存在他心中的温情和柔软,好象都是我一个人的想象般。
十三则是一心埋头于雍正交给他的各项事务中,由于十三主管户部,便以“国家休养生息,民康物阜”为务,针对前朝财政积弊,清理天下赋税,稽核出纳,量入为出,致府库充盈,国用日裕。康熙晚年,大清朝的经济、军事、浮税、刑狱等均已出现危机,哪一件都极为棘手,并非得到新皇帝倚重信任的人就一定能搞好的。像十三能同时治理那么多棘手的国家大事,却均井井有条的,在历代能臣中实属罕见。十三还首次清理过去遗留的旧案,由于数量颇大,他往往打破以往常规.采取规定限期和奖励勤勉相结合的办法,将几千宗旧案都理出头绪。当时中央新设会考府,专门负责审核财政出纳,办理清查亏空、收缴积欠的事务。十三深知此事至关重要,遂更加尽职尽责,认真办理。
这哥俩倒是一条心,强势推广新政,“摊丁入亩”,“耗羡归公”,“改土桂流”,“废除贱籍”等等,应该说这些新政确实是利国利民的,而且他的做事风格一向雷厉风行,当机立断,都是决定后就干,一干就大张旗鼓,全力以赴,不拖拖拉拉,一定干出结果为止。
我因为气愤雍正对自家兄弟的冷酷,连带将十三也恼上了,十三原还好言相劝,后来见我总是不来理会,只好一个劲摇头,说我净是些妇人之仁,不足道也。我心里明白十三说的没错,有一条真理是颠扑不破的,那就是任何人面对政治与道德、权力和阴谋,都是难以取舍的,尤其是有志于成大事者。可是我却无法当作一切没有发生,加上十三实在太过繁忙,根本顾不上家里的事情,我便足不出户打理这诺大的怡亲王府。
高无庸来过几回,说是皇上请我有空过去养心殿坐坐,我一概以家事繁忙为由辞了,我又不是他后宫嫔妃,我没有义务哄他开心。而且,他没有用下旨的形式,只说是请我方便的时候过去,而我很不巧的是这会子总是不方便。
十三回家来也说过,说是皇兄问起我好几次,最近是否身体有恙,我索性就说是的,这一阵总是头晕来着。我心说,我惹不起你,至少还躲得起你。
可是这天,居然皇后跟前派人接我进宫,说是皇后想我,找我进去叙话。
原先的四福晋,现在的皇后向来待我不薄,我不好驳皇后的面子,赶紧换了衣服,重新收拾一下自己,跟着宫中的马车往坤宁宫去。
见到皇后,我上前刚要矮身行礼,已被皇后一把扶住了,“婉儿,在你四嫂跟前还闹这些虚礼吗?皇上早发话,你和十三弟都是御前免跪的,这里你也就免了吧。”
皇后客气是一回事,规矩还是要的,我边谢恩边福了一福,“谢皇后。”
我已有半年多没见过皇后了,这些日子她陪在雍正身边,一定也是整日又操心又担心,好在她的性子一向含蓄内敛,很少会将心事表露在脸上,这倒是和她老公一个性情的。
皇后拉过我的手,慢慢说道:“婉儿,四嫂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一直把你当自家妹妹看,今日四嫂若有什么话说的不中听,婉儿切莫气恼。”
“婉儿惶恐,皇后有话尽管直说。”我怎么听着不太对劲呢。
“皇上每日里净是操劳,亏得有十三弟帮手,其他人吧,不掣肘就不错了,皇上也实在是艰难,还望婉儿多多体谅呀。”
皇后这话说的,皇上艰不艰难关我啥事呀,只要你这个皇后体谅他就行了啰,干嘛把我绕进去。
我赶紧做小白状,堆一脸的无辜笑容,“皇后说哪里话来,我家允祥自然是恪守职责不敢懈怠的。”
唉,皇后叹了口气,手轻轻一挥,身边伺候的人一下子全退了下去。
“婉儿,四嫂晓得皇上心里最看重的女子就是你,这些日子,你一趟宫都没有进过,皇上派人唤过你几回都被你辞了。我晓得你是埋怨皇上心狠,对自家兄弟一点不留情面,你担心十三弟也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你有没有问过他,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可有不得已的理由?你根本没有给皇上一个解释的机会。皇上最近,但凡有些空余时间,总是呆呆握着你当初绣的绢帕,要不就狂写‘极身无二虑,尽公不顾私’这十个字,你当初既然送皇上这十字评语,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又哪里不是在执行这条呢?”皇后的话彻底打败了我,因为她说的每个字都很有道理。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已经有小太监一路跑着喊,“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皇后和我赶忙站起身子,到门口去跪迎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