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一风的车子宽敞、温暖,司机训练有素,正目不斜视地开着车。车里很安静,电台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是朴树的《那些花儿》:“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韦一风低头看着膝盖上的清瘦脸庞,不禁伸出手,轻轻抚上、慢慢摩挲,手下一片细腻嫩滑,美好得不可思议。
她似乎被吵醒,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看了许久,眼角慢慢滑出一滴滴泪水。
“一风哥哥……”
“若若。”
“那些年我很……迷茫,也很……难过,你就……那样走了,推开了我,说了那么多让我绝望的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原来受过这么多苦,我不知道你所有的苦衷,你不跟我说……你走得那样决绝,那样……让我绝望,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一风哥哥,你如果当时……当时肯告诉我真相、肯带着我一起去面对,如果……我肯定不会……肯定不会……”
他的眼里闪着光,轻柔地摩挲着她粉红的脸颊:“不会怎样?”
“不会……可是……怎么办啊?哥哥,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没有……我很难过,特别特别……难过。”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她用力张开嘴要说话的样子,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若若,你喝多了,休息一会吧。”
“不……我没喝多,我要说,哥哥,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我……”
“是我对不起你,若若。”他抬头轻轻笑着,眼睛里闪着泪光,“以前,我肯定让你难过了很久很久。”
没听到她出声,他低头,看着她沉睡的样子,心里只希望时光能慢些,再慢些。
或者,就这样永远停下来。
这样,他就能权当她还是那个小女孩,那个顶着满头大汗走向他、浅浅梨涡如藏了蜜糖般的小女孩。
那个一心一意只喜欢他、眼里只能看见他,随时随地就想黏着他的那个……
他的小女孩。
可是,时光啊,为什么总是对他这般吝啬?
把她轻轻安置到她的床上,他环视着这个陈旧的阁楼,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看向楼下。
果然,那辆一直跟着他的车子正静静地停在院子外,沉思许久,他回身坐到她的床前,看着她熟睡的脸,轻轻在她的脸畔印下一吻。
馨香满怀,让他心里被揪住似的疼。
这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举动了。
之前,有很多次他都很想亲她,可或许是觉得她还小,或许是自己自小不习惯与他人过于亲密,所以终究还是忍住了。
“若若,那个人,就是他吧?”他弯下腰,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我该怎样才能让你不再难过了?”
他轻轻抚上她酡红的脸颊,摩挲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关门下楼,走出了院子。
“这么巧啊,苏总监,你这是在为谁风露立中宵呢?”
苏亦风走过来,步伐坚毅:“我有些问题必须要弄清楚。”
“哦?”韦一风提起眉尾,“那很巧,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苏总监。不如,让我先问?”
苏亦风点点头,做出请便的手势。
“我想知道你们之间的事。”
苏亦风沉思了许久,夜间的风带着寒意吹进他的脖子里,让他微醺的脑子瞬间清明起来。
“上大学的时候我很喜欢打篮球,在我大二的时候,开始看见她,每天傍晚站在操场旁一栋教学楼的走廊里,呆呆地看落日。”
“她很漂亮,只是看起来很忧伤,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事情,能让她每天都那样难过。”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有一次我在食堂看见她,对着一盘牛肉笑起来,她的笑容很美,美到让我忽然很想走进她的生活,看看能不能让她一直这样笑下去。”
“她很有趣,坐在她对面吃饭,胃口都会不自觉变好,直到有一天我跟她说了我的名字,我永远记得她那时的样子,脸色突然苍白起来,饭也不吃就匆匆走了。”
“我以为我们无法再产生交集了,她却作为校报记者出现在了我面前,我觉得这是老天爷在给我机会,我想抓住这个机会。”
“慢慢地,她跟我熟悉起来,但是也刻意跟我保持着距离。我知道她自己在心里筑了一道墙,可我不知道墙那边是什么。后来她有一次低血糖晕倒,神志不清的时候把我认成了别人,看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我才知道,她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一个让她难过的人。”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她那样日复一日地怀念着日复一日地难过着,直到孟伦出现,告诉了我你们的事情,原来,那个人是你。”
韦一风将脸埋进夜色里,黑暗中,一向处变不惊的他双手颤抖地掏出一支烟,打了几次火,终于点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闭上眼睛。
黑夜里,谁也看不见他脸上的泪水。
“孟伦说,如果我做不到许她一生,就不要再去打扰她,她不能再受一次伤了。”
“我知道,我做不到离开她,我想对她好,一生一世对她好,于是,我向她表白了,我告诉她我喜欢她,想永永远远跟她在一起。”
“后来呢?”韦一风声音沙哑,他慢慢掐灭手中的烟。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模糊不清。
后来?
苏亦风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他回去以后便再也睡不着了,天色微微亮他就起床,准备去她楼下等她,在靠近操场的时候他不禁僵在了原地。
透过操场的铁栅栏,他看见一片晨光中两个相拥的身影,她哭得很厉害,就像丢失了什么最宝贵的东西,而他,不停地给她擦着眼泪。
刚入校时他听过一场精彩绝伦的演讲,那时演讲台上意气风发的便是眼前这个男人,那样自信、耀眼。
但他从未羡慕过这个人,他是非常优秀,但自己也不差。
除了此刻。
此时此刻,这个男人正小心翼翼地拥着她,仿佛那是他的至宝。
韦一风,他回来了。
她等了那么多年的人,终究还是回来了。
他们拥抱在一起哭泣,如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
他不知怎样去形容自己当时的痛楚,就像活生生被人挖去了什么,不,比那个还要痛。
他知道,他终究还是失去她了。
或者说,从来没有得到过。
她的泪水是幸福的吧?
那样也好,那样也好。
后来他一直没敢联系她,一年多的时间,不是不想念,每每思及那个名字,他便胸口发紧、呼吸困难。
他隐去身份从公司最基层做起,拼命让自己忙碌起来,他以为忙起来就会没空去想她,可是每每夜深人静,那种疼痛感便如潮水般涌来,不停地拍打着自己。
有一次他实在没忍住,便拨了那个牢记于心的电话,久久的嘟声后,一声轻柔而沙哑的“喂”穿越了漫漫黑夜飘进了他的耳朵里,揪着他的心,让他都不敢呼吸。
她似乎是正在睡熟被吵醒的,呢喃了那一声后便不再发声,好像又睡着了。
他就那样隔着千山万水,听着电话里的一片寂静,睁着眼睛一直到东方泛白,仿若她还在自己身边。
自己的新号码是集团号,她并不知道。
就这样不知道也好,毕竟,她现在应该是幸福的。
她等了这么久才等来的幸福,他不能去打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韦一风却突然笑了起来,眼睛里闪着泪光,“所以说,你向她表白了,没等到她回复,便又消失了。”
苏亦风一怔,继而点点头:“我看到你们重新在一起了,所以一直没敢出现,怕会给她造成困扰。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多,她作为实习生出现在了天正,我极力克制,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打扰她。可是今晚的宴席上,你却说,你很久没见到她了。”
韦一风看向他,眉头紧锁,过了很久,才说地说出了当年离开她的真相。
夜凉如水,月光静静地洒在两个男人的肩上,让这个夜更显清冷。
“所以后来,我就回去找她,告诉她真相,她听了以后很难过,哭得很厉害。我问她,还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
“她只是哭,哭了很久很久,然后,她跟我说了一句话。苏亦风,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了吗?”
韦一风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她说,‘哥哥,我好像……变心了,我好像,喜欢上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