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设在杨柳堤,露天宴会并不多见,更何况迎接南宫千这种等级的权贵。黄家余有这份胆量,也足以见得他那富得流油的脑袋里还有些别样风雅。
因黄三公子答应现场抚琴,醉春烟当家花旦窈娘破例出楼侍宴,清河郡里多少人向往这场盛宴,想一睹窈娘舞姿。
“做了几天官家小娘子,今天需要我演什么?”外面丝竹管弦之声已起,宜和正在描眉。
“需要王妃艳压群芳。”南宫千过来想要理鬓角,被她侧头躲开。
宜和回眸一笑:“不怕念念姑娘不高兴吗?”
“她不高兴,我也没办法。”南宫千耸耸肩。
夜凉如水,满月临空。宜和一身素纱裙配浅青披帛,淡施粉彩,云鬓高耸。开门的那一瞬间,南宫千愣了一下。
他们二人,一玄一素,相得益彰。从易安室到杨柳堤,在一众花红柳绿中,引得多少人侧目相看。
人未到,琴音已来。
都说窈娘侍宴,难如登天,如今看来只是差了首天上人间。黄维坐在一众乐人身前,与宜和一样也选了素服,月夜之下,指法灵动,神采飞扬。听母亲说过,西域有位韵律大家,叫无音,生前收了个关门弟子,就在清河黄家,看来那个关门弟子正是黄维。
宜和远远望去,他腰间挂的不是寻常玉佩,而是一支五孔短笛,这让宜和很是惊喜。走过他面前,宜和冲他浅浅一笑,颇有知音之感,黄维轻轻点头,感谢相知。
窈娘的胡旋舞比金陵南院的舞姬热烈太多,早就听闻北地女子开放,难得的是她跳得媚而不妖。不同于宜和地细细打量,南宫千似乎没什么兴趣。
晚宴准备得相当用心,南菜北用,北味南调,讨好南宫千的同时,也不忘照顾宜和的习惯。往往巨府贵胄,这些细小的东西掌握的最有分寸。
“尝尝这个葡萄。”南宫千提起一串水晶葡萄,转了一圈儿摘了颗最小的,递过来。
“这颗最小。”
“最甜,不信你尝尝。”
胜在年纪小,黄念念的一套水红纱裙,是今晚这夜宴中第二出众的。看到对面的她眼神有些失落,宜和接过葡萄。
黄家余本来对露天夜宴还有点不放心,此刻看来,是再合适不过了。至于小女儿那黯淡的眼神,他也无暇顾及。
酒至半酣,情到正浓。黄念念仗着三分酒劲儿,摇摇晃晃地端着酒杯要过来。黄维眼疾手快地跑过来想带她下去。
“念念,你醉了,我扶你回去。”
“我没有,我就是想敬杯酒吗,有什么错?”她瘪着嘴要哭。
南宫千主动起身,端起酒杯:“南宫千叨拢九姑娘了,先干为敬。”仰头豪饮一杯,空杯示人。
念念嫣然一笑,看了他一眼,摇摇晃晃地走到宜和面前。宜和抬头疑惑地对着她的眼睛。
“我敬你的,扶阳——王妃,敬你运气比我好。”这公主果真貌美,连这一皱眉都别样动人。
宜和站起来,颇为难地犹豫着要不要端起酒杯。
“怎么,嫌弃我们寻常百姓,配不上与天家贵胄同饮一杯酒?”念念一口闷下,端着酒壶再注满,不满地看着她。黄维揽着她的肩膀要拖走。念念好一番挣扎,黄家余和大娘子赶紧冲过来赔罪解围。
“慢!”
众人回头。
宜和端起酒杯说:“我们夫妇二人感谢清河黄家款待,也谢谢九姑娘的盛情。”说罢一饮而尽。
不显山不露水,宜和解了所有人的困。
好好的宴会,被这样一扰,再进行下去未免尴尬。黄维提议去内室茶歇,宜和有些晕晕乎乎的,就独自先回易安室。
“小叫花。”
“小和尚。”
“你要当大客了吗?”南宫千拿起角落的一张弓,拉个满弦弓。
“那你要不要当西漠皇帝啊?”黄维没有理会他,坐在残棋面前等。
“西漠皇帝还是算了吧,扶阳王就挺不错的。”南宫千放下弓在对面坐定。
“跟你一样没出息,我也不想当大客,清河黄家黄三公子这个名号,已经够挥霍一生了。”黄维先手。
“胸无大志。”南宫千紧跟。
“有,怎么没有,你当年非说是虫,给我生掐掉了。还不是又长出来了。”
“真的假的,我看看?”南宫千坐起来去扒他的衣领。
黄维大方地扯开衣襟,果然,那里有一颗痣,比小时候见的时候要大许多。
这一幕让进来送茶的小丫环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才好,两人互相整整衣襟,才又风姿翩翩地坐好。
待小丫环红着脸跑出去,两人憋不住放声大笑,孩子打架一样弄乱了棋盘,又不得不重新再摆。
“传言说你扶阳王殿下有龙阳之好,可不要带坏我。”黄维邪媚地看着南宫千。
“就你黄三公子这玉树临风的好皮囊,等不到我下手吧?怎么,还没有命定之人出现?小心孤独终老啊。”南宫千打岔。
“你打岔也没用,我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说吧,想问什么?”南宫千落一子。
“我妹妹的心思,你该懂的吧?”
“小叫花,令妹活泼烂漫敢爱敢恨,能得她青眼,是在下的荣幸。不过侯门似海,那么好的妹妹怎么舍得送去深宫。”南宫千坦陈。
“那我再多问一句,那个大梁公主,在你心里什么位置?”
“心头肉。”
“嗯,那我明白了。”
两人默默落子,跟从前一样,二人一胜一负,互不相让,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