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冰的家也算世代官宦之家,她的曾曾祖父在乾隆朝曾做过一品京官,她的曾祖父也做过两江总督,她的祖父韩子岚在京中碍于脸面,也是丫环、仆妇成群,回到家乡,却兴勤俭之风,家里原有的佣人仆妇,只去不添,短短十年,竟去了三分之二,侍候韩冰的只有一个乳妈、一个随身的丫头。
一次她外祖母罗老太太来家窜门,看到韩冰自己铺床,就问罗旭儿道:“你家也算大富之家,怎么倒让小姐自己动手做这些粗活,你家老爷子不心疼孙女,我可心疼外孙女,明儿把我家的丫头送过来几个,日常用度皆由我出。”
罗旭儿笑道:“您老人家也太多心了,凭我们家还用不起几个丫头,是老爷子怕我们太娇惯了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等长大了嫁了人,受婆婆的气。”
她外祖母笑道:“这个话在你就说不通,她一个大家小姐出身,难道还要让她去种地不成,你从小儿到大就没自己动手做过活,怎不见你受婆婆的气”
恰好韩太太闲着没事儿,过来想和老姐姐说说话,一听罗老太太说罗旭儿怎不见受婆婆的气,就一面走进来,一面笑道:“这样的好媳妇,我疼还疼不过来,哪还舍得给她气受。”
夜晚韩太太跟韩子岚提起此事,说:“亲家母要从家里拨过来几个丫头侍候露儿,没得打我们的脸,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姐也有两三个丫头,不如再找两个丫头,陪着她读书写字儿,玩玩也是好的。”
韩子岚冷哼了一声,穿着衣服向炕上一倒道:“别生在福里不知福,秋水比她小几个月,还得侍候她,偶而铺铺床叠叠被就能把她累死了。”
等韩子岚过世后,韩太太偶然间跟韩秋桐提起想给韩冰增加两个丫头,罗旭儿在旁边阻止道:“爹做事虽然严厉些,到底也是对孩子好,前儿晴妹妹带佳红回来,那孩子只比玉露大一岁,缝补绣花都要赶上绣房的师傅了,陪秋水她们几个丫头去山上采野菜,数她采得最多,而玉露的筐里倒有半筐草。”
韩冰正怔怔出神,忽然听到亭子下有人争吵,原来一个婆子已挖了满满一筐竹笋,从草亭下经过,韩冰见她穿着一件灰色斜襟半大褂子,黑色的裤子散着腿未打腿带,腰间系着围裙,黑布鞋上沾满了泥巴,竹筐挎到胳膊上,因筐梁长,一走一晃荡,手里还拿着一只笋,边走边往下扒绿叶子。
后面追着过来一个脑顶梳小抓髻的丫头,穿着一件豆绿色的衣裙,脸色红扑扑的,手里举着一把绿叶子,一面向前急匆匆走着一面叫道:“你老年纪越大怎么倒越不省事,竹笋叶子满地扔,一会儿管事的过来,是怪我们地没扫干净,还是怪你随地乱扔东西?”
那婆子仍急匆匆走着,一面走一面答道:“早起太太打发人到厨房说六姨太想吃火腿炒竹笋,让多做一些,我们脸还没洗,就急着跑过来挖笋,先挖满一筐送过去,眼看着就到传饭的时候了,哪有工夫四平八稳地扒叶子?偏你们扫扫地就能累死了,罗嗦个没完。要是太太和六姨太太怪罪起来,你能担当得起吗?”
韩冰见两人如一阵风般一前一后走远了,远远传来那小丫头声音道:“我犯不着担这层罪名,各人干各人的,你不能只想着你的差事,倒让我们挨骂。”
韩冰一转脸见在竹案的一角放着一枝紫色牡丹,她随手拿起来,牡丹本象征富贵吉祥,紫牡丹又有紫气东来一说,她看到牡丹,方想起刚才那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