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靖华急匆匆走出门,一步不停地出了院子。韩冰闲步跟过来,拐过长长的夹道,眼前是一座人工湖,湖水波光粼粼,太阳光照在湖面上,仿佛碎金子般直射入眼底,岸边藤蔓低垂,一簇簇粉白的小花,竟相开放,微风送过,但闻一股甜香,直沁人心腑。
湖面约十几米宽,上面架着一座石拱小桥,汉白玉的桥栏。韩冰脚步慢下来,扶着桥栏停住身子,见何靖华看上去一副很疲惫的神态,鼻尖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紧皱着双眉,身子微微前倾,凝目望着河水发呆。
韩冰虽不太懂男女之情,但凭直觉,她觉得何靖华与这位六姨太之间并不是简直的庶母与嫡子的关系,却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情愫暗藏其中。
她也学何靖华把身子半伏到桥栏上,凝目望着河水,意识竟渐渐模糊,身子似在此处,又不在此处。
湖面上忽然起了大风,身后的藤蔓传来沙沙的声音,何靖华抬起头,见韩冰一动不动地望着湖面发呆,安静得竟好似入定了一样,他笑了笑直起身。刚想上桥走,韩冰凭空说了一句:“惟有相思似春色。”
何靖华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她,见她懒散地直起腰,扶着桥栏慢慢向前挪动着身子,头仍旧扭着看向湖面。
何靖华笑道:“你小小年纪何以会有如此感慨,我倒忘了问你,家里可有给你订亲?”
韩冰转回头,看着又恢复淡定从容的何靖华,她微红了脸,轻咬着下唇道:“我爹倒是给我订了一门亲事,姑娘也是前朝官宦世家,因她爹曾做过京官,本就瞧不上我们乡下人。爹原想着年前给我们成亲,她倒死活不同意。说过了门就要侍奉公婆,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小小年纪怎能受这般苦?我爹一气之下要退婚,说不想娶个娇小姐过门,没得婆婆倒侍候她。她家又坚决不退婚,两下拉扯着,我实在受不了,图清静避了出来。”说完故意苦笑了一下,仿佛真有其事一样,满脸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
何靖华心性本十分单纯,并没有看出韩冰骗他,倒劝了她几句,让她安心在府上待着,若姑娘当真回了心,再回去也不迟。
走过小桥,对岸是何琴华太太们的居住,从河岸上远远望去,又别有一番美景。这边并不像湖东,每一处都有一所院子,却是混乱散居,房子也没规矩,东一处是三间大房,西一处却是小小抱厦,或立于水面上,或立于人工堆成的小山上,每一处都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大少奶奶林驰住在正厅的三间大房里,东西两套厢房,则住着何琴华的两位姨太太。林驰长得有些清寡,与高大帅气的何琴华并不相配,她所以能嫁到何府,是因为继慈禧之后垂帘的隆裕太后是她的表姑,她初嫁到何府时,隆裕正在垂帘听政,她仗着是太后指婚,狂妄自大、刁蛮无法,闹得何府上下人人对她避而远之。
溥仪与何笑伦本是两姨兄弟,格格又是皇亲国戚,可她却不愤,觉得皇帝再大,也大不过太后去。
好景不长,结婚未满一年,隆裕太后慨然下诏退位,虽然太后与皇帝仍留在紫禁城内,却只是一个虚位。从此一向唯妻命是从的何琴华,转瞬变了脸,对她不理不睬,有时甚至两三个月也不见她一面
当时林驰的骄狂之气并没有收敛,还抱着只要太后一日不离开皇宫,就有翻身的一日,直到宫中传来讯息,举国为隆裕太后举哀,她才知道她倚为靠山之人真的倒了。
林驰见自己大势已去,不敢再生事端,收起性子对何琴华百般笼络,先是拿出娘家陪嫁过来的贵重手饰当了几百块大洋,替与何琴华相好的戏子赎了身。又将身边何琴华早就嘱意的陪房丫头,收做了三房姨太太。而且她知道何恬在何府举足轻重的地位,不惜赔上身家收买她。以至于何恬在父母及大哥面前极力替她说好话,又加上她怀了身孕,才渐渐恢复了她在何府大少奶奶的地位。何琴华见她识大体,也收回心,夫妻言归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