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慧姗冷笑了一声,“我几时有他们这样的长辈?”她想接过长衫,胡泰裕伸手把长衫递给随慧姗身后进来的丫头小红,小红先拿了一条湿手巾服侍胡老爷揩了脸,然后另取了一条干毛巾将胡老爷的头发擦干,再把破烂宣纸扯掉,将桌子抹净,才拿着长衫出去了。
胡泰裕等小红关上门,身子向后靠了靠,坐正身子,他抬手示意慧姗坐下,等慧姗坐稳后,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慧姗,这两天爹一直想找个时间和你谈谈,因忙着送你杨叔叔没抽出空儿。我早就耳闻你对家人们是轻则骂,重则举手就打?一个姑娘家学得如此刁蛮,成何体统。爹叫你读书,不是让你做为逞强的根本,而是让你学会如何做人?翠婶从小把你带大,她虽说不是你亲婶子,但是除了你妈韩晴外,你最应该尊重的就是她!”
慧姗开始愣了一下,随即不服气地说:“她是我们家雇的下人,对我好是应该的。上海有钱人家对下人都是这样,打骂下人更是常事,何恬姐说过‘他们都是贱胚子,不管教不成。’您看今天,翠婶对爹没尊没卑的,我看要是再不管教,都分不出谁是主、谁是仆了?”
胡泰裕原本心平气和,虽然呵斥慧姗,脸上仍带着笑容,听慧姗说完,脸顿时沉了下来,他手重重地拍到桌子上:“胡说,我们家什么时候有下人了?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你在上海好的没学来,竟学一些歪门邪道,我们家人丁稀少,至今仍是田昌物盛,靠的是什么?靠的是远近乡亲的抬爱。得人一两金,当还万两银,如果连这点儿胸襟都没有,你不配做我胡家的人。”
胡慧姗开始被他爹拍桌子声吓了一跳,听他爹说完,忍不住为自己辩白道:“他们是下人,下人就得听主子的,何伯伯家的下人哪个见到主子不是唯唯诺诺的,哪像我们家。”
胡泰裕怒喝一声:“我们家怎么了?你小时候要不是他们照顾你,你会有今天?做人什么都能忘就不能忘本。你何伯伯家如何做,是他家的事,你不要把他家的做派带回家来,动手打人是懦弱的表现,再说他们即使当真不像话,自有爹管,还轮不到你出头。”
胡慧姗还有些不服气,胡泰裕冷哼一声:“你何伯伯家不仅瞧不起下人,也瞧不起像你爹这样的土财主,明儿你是不是也要学他们,和你爹划清界线?知道你年纪小,人又单纯,早和你说过,少和他们家人来往,特别是那个三小姐何恬,整天趾高气扬,仿佛天下人都是她的奴才一样。”
慧姗还想辩白,见她爹铁青着脸,气得颈下的青筋暴跳,不敢再顶嘴,忍着气将头偏向一边。
门一响翠婶重又沏上一壶茶,端到胡泰裕面前,先给胡泰裕倒了一杯,毕恭毕敬地说道:“老爷请用茶。”
转过身子又给慧姗也满了一杯,对慧姗也微弯了弯腰,“三小姐请用茶。”话虽说得轻快,但是隐隐带着哭音,胡慧姗愣了愣,抬起头,正望见翠婶被她打过红肿的脸,竟呆住了,直到她爹咳嗽一声,她才慌忙接过茶,身子也跟着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