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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青人一面收拾东西一面笑道:“原本并没有这么大味道,否则谁还敢住这儿,熏也熏坏了?只不过我屋门一直紧锁着,没把外面的味儿传进来罢了。”
何靖华见他收拾东西的时候,似有些遮遮掩掩,以为他包袱里藏着贵重东西怕被人看见,故意走至窗前,见楼下虽鸦雀无声竟乌压压跪满了人,把诺大一个院子挤得水泄不通,中间众星捧月站着两个人,都是三十上下年纪,一色的灰色长衫,其中一个身材略瘦的,戴着一顶青色礼帽,身量很高,长得极清俊,鼻子上架着一副进下流行的铜骨墨镜,虽遮去了大半边脸,还是觉得有些杀气腾腾的感觉。另外一个则是个矮胖子,一脸的横丝肉,生得十分凶恶,也是阴沉着脸。
何靖华怕被人发现,向旁边微侧了侧,隐去大半个身子。他心里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竟惊动了如此两位大人物出面。
正好那年青人收拾好包袱,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好奇地走过来,只向楼下淡淡扫了一眼,转身向外走,刚走两步,听那矮胖子对另外那个戴墨镜的说道:“小杜,为这点小事生气也不值得,他们愿意闹就随他们去罢。”
那戴墨镜的冷笑道:“我知道他们以为入了青帮,就有了横行霸道的资本,凡是看不顺眼的,动手是小,杀人则大,两条好端端的人命,转眼就葬送了,如今人命关天的大事,我还能泰然处之,以后帮规谁又会遵,谁又会循?”
何靖华心里暗自冷笑,如今横行霸道者只不过杀了两个人,就人命关天!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其实死在你手下的又何止千千万万,把私运毒品换成堂而皇之,又使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可恨这些人自作孽倒理直气壮。
年青人脚步略停了停问道:“小杜?莫非他就是杜月笙?”
何靖华见他往外走,也忙跟了过去,说道:“可不就是,此时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三鑫公司的经理,旁边那位则是副经理张啸林。”
何靖华见那年青人对杜张二人,并不十分感兴趣,也因为处在是非场所,不便过多说,免得惹祸上身。
两人并肩走出门,走廊里满是烟雾袅袅,虽把那种腥臭味,略盖住了,却有了另一种更加难闻的味道,呛得他们直咳嗽,只得快步走下楼,去一楼结帐,因楼下四门开着,稍通些风,味道倒减了不少,何靖华见大厅四角都点着有如小手臂般粗的香,忍不住笑了笑。
他和年青人并肩走至柜台前,直至年青人通报他叫韩冰,那坐在柜台内无精打采的伙计,才慢腾腾地站起身,顺手从柜台里扯出一个帐本,有气无力地翻着。
何靖华初听他叫韩冰竟一愣,以为他所说是‘寒冰’,心道:“何以他父母竟给他取了一个如此奇怪的名字,即有寒,何必再有冰,得用多少心火,才能将心焐热了。怪不得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缘来如此。”
直到他看那伙计翻到有韩冰那页,指了指问他,是这个吗?见韩冰一面点头一面问:“多少钱?”何靖华才为自己的胡乱联想觉得好笑,伙计拿出算盘又加了两项,告诉他,一共五十六吊钱,韩冰忙付了钱。
韩冰正是韩玉露的化名,自从她来到了上海,才知道上海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好。虽有高楼大厦、洋楼汽车。可也有满街的乞儿和贫民窟中尚难裹腹的穷人,富人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她当初从慧姗的口中了解上海,慧姗所经历的都是富人所经历的纸醉金迷,所以她觉得上海好。而韩冰这几日却经历了慧姗没有经历的为生计而奔波的疲惫和辛劳,她身上的几千块钱,足够他几年吃喝不愁,可是她不想坐吃山空,她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