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谭庆生初见雯蓝,虽心生情愫,却未到非卿不娶地步,极至雯蓝不顾安危,冒死闯入帅府,看到他安然无恙,满眼垂泪扑进他的怀里,至今仍是心潮不止,事后靖华取笑雯蓝:“兄妹如手足,只是生死面前,断手断足,亦何足道哉。”软玉温香在怀,谭庆生心有感慨,得妻如此,此生何求,遂笑道:“彼此彼此,红妹不也是眼里心里只有你这个夫君,而没有我这个大哥。”
可到了此处静下心来,想自己避难于此,若与雯蓝一起,终日飘泊,居于定处,岂不是害了她。昨日八抬大轿迎娶之话,不过想试试雯蓝真心,可是雯蓝走后,谭庆生再无心思看书,思之再三,雯蓝之心已明,自己又何必犹豫不决,决定尽早提亲,因此天不亮就早早起来。
却说慧姗早起顾不得梳妆,央求秋水去帮忙打探雯蓝行踪,不一会儿秋水回来,说看见雯蓝把谭庆生带进何夫人的屋里去了。
慧姗忙拉起谭芷,谭芷因昨天落水后,喝了碗姜汤,罗正仍不放心,又让她饮了一小杯热酒,起来时头昏沉沉地,直至慧姗趴在她耳边小声道:“难道你不想听听你大哥是如何向雯蓝求亲的?”
两人胡乱披了件外衣,好在住的地儿,离夫人住处只隔了两个院子,跑进何夫人的院子,慧姗拉着谭芷猫着腰儿,小跑着到了夫人的窗下,一左一右在窗边藏好,顺着窗户望进去,见谭庆生跪在夫人面前,雯蓝扶了几次,都不肯起身。急得雯蓝在一旁直咬手指头。
听庆生说道:“自见过蓝妹一面就念念不忘,只是碍于军人身份,不敢贸然向伯父、伯母提亲,怕以为仗势欺人,今日解甲归田,方敢提此心事,希望伯父伯母成全。”
何夫人低头扶起谭庆生,命他坐好,方笑道:“我这几个孩子之中,蓝儿看似最无心机,事事容让,不争不抢,可是当妈的知道,她心里一旦认准的事儿,就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看好的人,也必然不会错,你的好儿,我和你伯父都看在眼里,难得手握重兵,不仗势欺人,端庄儒雅,大有你叔父之风。只是关系蓝儿的终身,我却不敢擅自做主,还得请老爷定夺。”何夫人对谭庆生自是属意,只是怕何笑伦心有芥怀。
谭芷知道大哥脸皮薄,当日祖母在世的时候,她虽年幼,记得祖母曾说过:“男孩子偏生了一张薄面皮,这儿你应当向芷儿学,脸皮厚吃个够。”当时她正举着从哥哥手里抢的鸡腿大吃大嚼,她还以为是夸她,举着鸡腿笑道:“不厚不厚,一般一般。”听得祖母直叹气:“这孩子也不知道是真不懂事呀,还是没羞没臊。”
此时见谭庆生脸上虽笑容依旧,却如坐针毡,手里端着茶杯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雯蓝在旁边急得直向他努嘴。
半晌谭庆生站起身,向何夫人深施一礼:“请伯母恕庆生冒昧,庆生告辞。”起身要向外走去。
雯蓝着急,一步拦住了他,扯着衣袖道:“母亲并非拒婚之意,你何必急着离开。”
何夫人端起茶杯,浅浅地吹着茶叶,似有端茶送客之意,慧姗一把没扯住谭芷,谭芷一步闯进门,跑到何夫人面前,跪到谭庆生刚才跪的地方:“伯母既然答应佳红婚事,这会儿反倒做不了主了,难道谭家的女儿能嫁给何家,你们何家的女儿就不能嫁谭家了不成。”
何夫人笑道:“姑娘之意,我若是不答应此事,难道你们谭家要把佳红领回去不成。”
谭芷道:“那倒不敢,别说佳红不是在我们谭府长大,就真是在谭府长大,若今日我强行把她接回去,难道日后还指望她能嫁个好人家。只是我想跟伯母说,女孩名节事大,大哥那里并不急,别说等伯父答应,就是再等个三年五载也可,只是雯蓝已身怀有孕,再过些时日若出怀了,于伯父、伯母的脸上无光。”
此言一出口,别说何夫人手里的茶杯没拿住,掉到地上,连雯蓝也惊呼了一声,谭芷回身笑道:“你这会儿还想瞒到什么时候,终有露的一天。”
何夫人直觉得眼前发黑,挥手令众人都出去。
出了院子,慧姗拦住雯蓝问道:“你真怀孕了,没想到我们几个倒是你抢了先。”
雯蓝没好气地骂道:“你听她放屁。”也不管谭庆生在面前。
谭庆生忍住笑,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指着谭芷道:“难怪四小姐生气,你个姑娘家什么都敢说。”
谭芷笑着走到雯蓝面前:“看你拉着大哥袖子,我心疼么。再说了你迟早要嫁给大哥,迟早要怀孕,我就往前说了几个月而已。”
雯蓝被气得哭了起来:“我和你大哥清清白白,甚至手都拉过,这会儿倒说我们做过糊涂事儿,以后如何让我在人前立足。”
谭芷笑着赔罪:“好姐姐,别哭了,都是我的错,等明儿罗正向我大哥提亲,大哥若不同意,你也说我怀孕也就是了。”
谭庆生拿出手帕递给雯蓝,雯蓝接过来,边抹眼泪边道:“这样的话我可说不出口。”
谭芷笑道:“你说不出口,我自己说。只是大哥你怎么把你平日擦鼻涕的手绢给姐姐擦脸。”
见雯蓝拿着手绢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谭芷笑道:“鼻涕能有什么味道,左不过比眼泪酸些。”一句话把雯蓝气笑了。
谭芷笑道:“笑了,笑了。”连谭庆生和慧姗也跟着笑起来,慧姗拉着谭芷道:“本来伯母并没说不答应婚事,只说回去跟伯父商量一下,这也在情理之中,偏你这丫头不醒事,若伯母怪罪下来,岂不是连谭大哥也连累了。”
谭芷嬉皮笑脸道:“没事儿,伯母这会儿生气都是装的,一会儿就没事了。”
谭芷话音刚落,柳枝从里面走出来,说夫人请谭庆生进去,谭芷向慧姗眨了眨眼睛,做了个鬼脸,几步跑到谭庆生面前,被柳枝一把拦住:“夫人说了,谁都能进去,就不准你进去。”
见谭庆生、雯蓝进屋去了,急得谭芷直跳脚,慧姗笑道:“你不用着急,我陪着你也就是了。”一面说一面走到石凳上坐下来。
谭芷见柳枝端了个小凳子坐在大门口,手里挽着毛线,知道她要缠线,过去想帮忙,柳枝笑着扭了扭身子:“不敢劳谭小姐大驾。”一面说一面把线搭在腿上,自顾自缠起来。
谭芷蹲到柳枝面前,赔着小心问道:“夫人找大哥他们做什么?是想责罚他们,还是另有原因,麻烦姐姐进去跟夫人说一声,此事跟大哥无关,全是我的错。”
柳枝笑笑没吱声,谭芷追问再三,柳枝笑嘻嘻地趴在谭芷耳边问道:“这话我可没法说,难道让我跟夫人说四小姐怀孕之事,跟谭大帅无关,反倒是跟谭小姐有关。”
谭芷笑道:“此事真跟大哥无关。”
慧姗见柳枝脸色通红,惊疑问道:“这话怎么说,我怎么听不懂。”一面问一面上下打量着谭芷。
慧姗捂着嘴,遮住笑容道:“你别误会了,她的意思是你们家四小姐根本没怀孕,都是她怕婶婶不同意,胡乱编出来的。”
柳枝听到此方长出一口气:“我说呢?夫人刚才还跟我说,就是这些往往看似正经的人,才越能做出格的事儿,古有崔莺莺,今有何雯蓝。可是崔莺莺还有个红娘从中捣鬼,他们中间到底是谁牵的线儿。我这就告诉夫人去说是你牵的线儿。”柳枝把线胡乱从膝上抓下,起身要进屋。谭芷一把抓住她的手,央求道:“好姐姐,俗语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都是我不好口无遮拦,可是这会儿若是说出实情,夫人岂不是连大哥也恼了。”
慧姗忙起来,一面帮着拦住柳枝一面笑道:“她昨儿不小心掉入水里,怕她受寒,喝了一小杯热酒,昨儿夜里酒疯没耍出来,这会儿跑这儿耍酒疯来了。”
三人正一处闹着,素云送谭庆生出来,谭芷见谭庆生垂头丧气,以为夫人骂他了,忙放开柳枝跑过去:“大哥,夫人骂你了。”
谭庆生无奈叹了一口气:“夫人倒没骂我,可是雯蓝......”
谭芷趁柳枝没注意,悄悄溜进屋,正听夫人说:“奉旨完婚是何等的荣耀,可你这个奉子结婚,却让我脸都没住搁,刚刚在谭庆生面前我都没脸说你,一直以为家里你是最省心的一个,没想到你倒真行,雅没雀静地给我弄一个外孙子回来。刚刚跟你爹说,你爹还不信,问我是不是老耳昏花,听错了。都是生女儿赚的。”
雯蓝跪到夫人面前,头都要垂到地上了,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笑声,“伯母是耳聪目明,怎会老耳昏花!”
何夫人笑着站起身,迎过来:“谭小姐来了,以后我们家雯蓝过门儿,还请谭小姐不要因她不自重而低看了她。”
谭芷饶是平日胡吃海摔惯了,也不禁惊住了,到此时方知自己真惹祸了,她怯生生地跪到何夫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