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许的人。
这世界上姓许的人有很多,但六年前在医院里日常出入父亲病房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许阳林,另一个则是许知恒。
纵然早做了心理准备,此刻得到印证,时嘉仍是觉得震惊,甚至还有一丝恐惧在心头蔓延。
“你怎么了?”李月七见时嘉脸色不大好,客套地问了句。
时嘉看了李月七一眼,勉强一笑,“谢谢,我没事。”
短暂的沉默后,时嘉对李月七道:“月七,如果将来有人再问你同一件事,不要轻易对那个人说真话,除非对方值得你信任。”
“为什么?”
“我不知道。”时嘉说:“只是直觉告诉我,这样做你会更安全。”
李月七从时嘉话中捕捉到一丝信息,“你跟这个姓许的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时嘉垂下眼睑,摇头。
李月七也不再问,只将时嘉的叮嘱记在了心上。
时嘉回到公司向霍明洁汇报完工作便将自己反锁在了办公室,思索再三,她打电话请李苏苏帮忙调查延梧集团的股权变更情况。
得到的答案是,延梧集团于11年年底成立,法人陆振刚。
锋阳公司在12年年底因现金流短缺,不得不宣告破产,同时许阳林成为延梧集团法人。
随后延梧集团在商场上一路高歌猛进,不仅轻易获得了锋阳昔日的资源,以往跟着时锋的骨干也转投许阳林麾下。
时嘉觉得寒意从脚底一路攀爬到全身,四肢百骸仿佛被浸泡在冬天的冰湖里,刺骨的冷。
她蜷缩在墙角,回忆这六七年来发生的一切,从父亲被陆振刚推下楼,到自己净身出户离开上海,再到如今逐渐揭开六年前的真相,一切仿佛似梦,而她竟在这梦中沉睡了整整六年。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时嘉惶然回过神,看着紧闭的门有些愣神。
“时嘉,你在里面吗?”霍明洁在门外急切地问。
时嘉扶着墙壁起身去开门,霍明洁站在门外,见时嘉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忧,“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时嘉拉开门请霍明洁进办公室,“总监找我有什么事吗?”
霍明洁道:“刚才我去苏董办公室汇报工作,苏董对昨晚的直播活动以及这一个星期的成绩非常满意,决定奖励几个带薪去澳洲旅游的名额,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时间定在下个月中旬,你要是没别的安排,我就把你的名额报上去了,还有你的儿子也可以一起去,全程由公司报销。”
时嘉自心底感激霍明洁的记挂,她也实在抽不开身。
“谢谢总监的好意,但下个月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需要处理,耗费的时间有些长,怕是没办法享受这次的福利了。”
“这么好的机会,你真舍得拱手让人?”
时嘉笑了笑,“欧尚能顺利上线,并取得喜人的成绩,你和几位奔跑在前线的前辈比我付出的更多。”
霍明洁摸不透时嘉想法,不再强求,“好吧,既然你没时间,那我再安排别人。”
时嘉点头。
转眼临近十月中旬,距离顾云生出狱的日子不到一个星期。
时嘉能暂住在顾青山家中,是因为顾云生不在,如今顾云生即将回归,她必然要把顾青山的一切归还给顾云生,包括这套房子。
好在时锋生前在上海有一套房子,她在清远期间房子交给中介在打理,前几天租了几年的租户退了租,她打算在上海期间就搬到那套房子里住,等事情了结再回清远。
她也提前与律师沟通好了股权转让流程,并拟好股权转让书交给律师保管,,待与顾云生确认后,她会向苏盛成提议召开董事会,将股权变更的事公布。
离开尚源公司,她便完成了对顾青山的承诺,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调查五年前的事,为去世的父亲讨一个真相。
下班开车进入车库,乘坐电梯时与许知恒撞了个正着。
相比上次胡子拉渣的颓废模样,许知恒今天看上去要精致精神许多,西装革履让他更显得冷峻挺拔。
电梯门合上,狭**仄的空间里只剩下沉默无言的两人。
“那天晚上……谢谢你。”许知恒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时嘉目不斜视地看着电梯门,“不客气。”
许知恒转身,迎着时嘉淡漠的眼神,“去看过奶奶吗?”
她的回应仍是淡淡的,“奶奶下葬那天已经去过了。”
话音刚落,电梯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抖动,她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落入一个宽阔厚实的胸膛。
电梯停在半空,里面一片漆黑。
许知恒将她紧紧搂着,整个身体覆盖在时嘉身上,恨不能将她完全包裹在自己怀中。
时嘉任由许知恒抱着,听他强有力的心跳,感受他温热的体温……
心里却一片荒芜……
除了抱紧时嘉那一刻有些慌乱,许知恒的反应堪称冷静。
他一手搂着时嘉背脊,另一手迅速按下所有楼层按键,并按住紧急呼叫按钮,等了几秒,保安处传来回音。
许知恒简单概述了处境,安保处表示马上安排人来现场抢修。
时嘉推开许知恒轻轻地退到角落,即便隔着黑暗,她看许知恒的目光依旧透着防备。
封闭的空间,漆黑一片,黑暗中的两人各怀心思。
“时嘉……”许知恒薄唇轻启,慢慢地叫着她的名字,身体亦缓缓凑近,“那天一定很疼吧?”
时嘉只觉得讽刺。
“有劳记挂,已经疼过了。”
许知恒低声道:“你在怪我没有让你送奶奶最后一程?”
“没有。”
“………”
时嘉背倚着电梯厢的壁面望着虚无的黑暗,她心里突然涌上一个念头。
“许知恒,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放在心上的人,与毁掉你一切的是同一个人,你会怎么办?”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或许会学她的所作所为。”
短暂的沉默后,时嘉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确实是最好的报复方式。”
许知恒皱眉不语,忽而似想到了什么,他沉声问,“你想报复谁?”
时嘉没有回答。
许知恒心里没来由的紧张,想继续追问到底,电梯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一些人在商量如何将两人救出去。
电梯厢停在两层楼之间,目前找不到故障原因,只能先强行打开电梯门将两人救出去,以保障人身安全为首要。
一束亮光从缝隙中透进来,电梯门被强行扳开,工作人员将两人拉了出去,这次意外也算是有惊无险。
时嘉心有余悸,选择走步梯回家,许知恒跟在她身后。
回到居住楼层,两人各自拿钥匙开门。
时嘉的门还未打开,许知恒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抵在自家门上,大掌覆上她的脸颊,拇指温柔地摩挲着细腻的肌肤,“你还没回答我,你想报复谁?嗯?!”
时嘉有些怕,钥匙还在锁上挂着,她怕开门的动静惊动了屋里的人,怕被小安看见这一幕,“只是随口一问,你放开。”
屋里有些动静,时嘉能判断出是小安的脚步声。
许知恒也听见了。
他神色自若,“我要听真话。”
时嘉心跳到了嗓子眼儿,“肺腑之言,是你自己不信。”
许知恒笑,“我信。”他又说:“你说什么我都信。”
时嘉愕然。
许知恒将她扶正,柔声道:“回去吧。”
他自己拿出钥匙开门进屋。
时嘉觉得许知恒越来越难以捉摸。
第二天是周末,她带时安和莫雪娥去附近的公园逛了一上午,时安玩心重,总喜欢到处跑,时嘉不得不紧跟着,生怕孩子走丢。
顾云生出狱当天,时嘉特意向霍明洁请了假,开车载着李苏苏赶到监狱门口,等着里面那人出来。
早上十点,厚重陈旧的铁门缓缓开启,从里面走出来一位狱警,紧跟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二哥。”李苏苏激动到哽咽,她扑过去一把抱住顾云生,声泪俱下,“终于,你终于回来了。”
是回来,不是出来。
顾云生面无情绪,轻轻拍了拍李苏苏的背脊,目光看向逐步走来的时嘉,眸色一暗。
时嘉在一旁站着等,她对顾云生并没有太深印象,一面之缘也只觉得这个人不大好接触,冷硬的轮廓更显得他不近人情,甚至带有几分冷酷的杀伐气息。
顾云生抱了李苏苏一会儿,分开后,颇为宠溺地打趣道:“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李苏苏委屈:“还不是因为我太想你了。”
顾云生揉了揉李苏苏头发,“傻。”
两人寒暄了一阵才将注意力转到时嘉身上。
顾云生似乎对时嘉有成见,眉目间透着似有若无的嫌弃,“回去吧。”
“嗯。”
时嘉为顾云生打开后座车门,男人大步跨上车钻了进去,李苏苏紧随其后。
她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室开车。
一路上李苏苏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顾云生则表现的有些淡定,时嘉专注开车,并不打算融入他们两人的世界。
半途中,顾云生不知看见了什么,对驾驶室的时嘉吩咐,“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