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清端庄从容的脸上露出一丝嫌弃,看着满脸堆笑的张彩瑛,胡玉清只觉得这人就是只笑面虎。看谁都一副老熟人的亲切面孔,但骨子里又透着拜高踩低的势利。
张彩瑛走到胡玉清面前,见她身后没有人,夸张地摆出一个诧异的表情,“唐太太怎么一个人来喝咖啡呀?唐先生没陪你来么?”
“他忙。”
“那唐太太要是不介意,不如我们拼个桌?”张彩瑛可不管别人喜不喜欢自己,她只管自己高兴,“三个人一起聊聊天,总好过一个人喝咖啡发呆的好。”
胡玉清:“我习惯安静。”
张彩瑛闻言表示理解,“这样啊,那我就不勉强唐太太了。不过你们母女俩喜欢独处的爱好还真是如出一辙,你瞧我,专程带时嘉出来喝咖啡,谁曾想这丫头非要单独坐一桌,都不肯跟我这个长辈坐一起。”
“嘉嘉也在这里?”胡玉清看了眼张彩瑛身后的位置,没见着时嘉,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被张彩瑛耍了。
张彩瑛翘起手指指了指时嘉所在的位置,“就在那里。你刚进门时没看见她吗?”
胡玉清没有回答,转过身顺着张彩瑛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时嘉正用背对着她。
到底是母亲,被女儿如此无视,胡玉清心中难免伤怀,想过去跟时嘉聊两句,又怕时嘉仍旧埋怨自己,正不知如何是好。
作为亲眼见证时家从幸福美满走上家破人亡的旁观者,张彩瑛难得好心地挽住胡玉清胳膊,半拉半推地朝时嘉走去,“你们母女俩应当好久都没见面了吧,今天好不容易重逢,应当有许多私密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了。”
时嘉余光扫见胡玉清二人走了过来,毅然起身走出咖啡厅。
“哎呀,嘉嘉,你妈妈想跟你说说话,你怎么走了?”张彩瑛看热闹不嫌事大,还不忘给胡玉清递了个眼色,“母女哪有放不下的仇恨,当妈的去安慰几句就好了,快去快去。”
胡玉清本意就想跟时嘉坐下来好好聊聊,张彩瑛的催促给了她信心,紧跟着追出了咖啡厅。
时嘉在前面走,胡玉清在后面小跑着追,十公分的高跟鞋并不方便,不小心踩空了台阶,在一声惊呼中,整个人向前栽倒了下去。
时嘉疾行的脚步倏然顿住,她微微回头,余光中,只见胡玉清倒在地上,正艰难地爬起。
她咬紧牙,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在意。狠心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过身朝胡玉清走去。
胡玉清正暗自伤神,见时嘉回了头,心生窃喜,满眼疼爱地看着走来的时嘉,温柔地叫了声:“嘉嘉。”
时嘉没有回应,她不想与这女人交流。
扶起胡玉清,见胡玉清衣服上有一片沾了些尘土,她下意识地帮胡玉清掸了掸,又意识到自己不该表现出关心,检查完胡玉清身上没有明显擦伤,松开手就走。
胡玉清反手抓住时嘉的手腕,眼神充满渴求,“嘉嘉,不要对妈妈这么冷淡,好吗?”
时嘉低头,冷冷地看着胡玉清的手,“松开!”
“不……”上次匆匆一别,胡玉清没细看时嘉,这会儿近距离端详,眼里突然就浸满了热泪,哽咽着:“你瘦了。”
时嘉侧过身不愿与胡玉清正面相对,“我胖了还是瘦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你妈妈,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时嘉不禁笑了,“是啊,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六年前抛下我和躺在医院的爸爸跟别人出国了。”
“嘉嘉……对不起,是妈妈不好。”
时嘉轻吁了口气,心情平复好后,才回过头,“说完了?说完了可以松开手让我走了吗?”
胡玉清不仅不松,还用上了另一只手,双手同时抓紧时嘉,生怕时嘉跑了般,“妈妈知道,你心里有怨有恨,妈妈也不求你原谅我,妈妈只希望……希望你能给妈妈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我后悔当初在你和你爸爸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也不该对你不闻不问……嘉嘉,妈妈错了,是妈妈对不起你。现在你爸爸已经不在了人世……”
“我已经不需要你的弥补了。”时嘉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苦笑,另一只手用力掰着胡玉清的手指,一字一句,都沁着刻骨的失望,“既然当初走的义无反顾,现在又何必来委曲求全?你给了我生命,养育了我22年,我无法恨你,也无法对你当初的行为做出反抗,但这不代表我能坦然接受甚至假装忘记那件事跟你继续上演母慈女孝的亲情戏码。你说的对,爸爸已经不在了,你们夫妻二十几年,你都没舍得回国来看他最后一眼……”
被戳到痛楚的胡玉清眼泪瞬间滚落下来,眼里情绪复杂的看着故作冷漠的时嘉,嘴里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除此以外,胡玉清确实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回应时嘉的责备。
时嘉抬头望着碧海蓝天,即将溢出的泪被憋了回去,“唐太太,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就当……给彼此一点体面吧。”
毫不留情地甩开胡玉清的手,时嘉决绝离去。
胡玉清默望着时嘉的背影,本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但越是压抑反倒哭得越凶,叫跟出来的张彩瑛都被感染的有些感伤了。
拍了拍胡玉清肩膀,张彩瑛叹息了声,语重心长地劝慰,“你也别太难过,毕竟你们五六年没见,她一时接受不了也属情理之中。等我找了机会好好开导开导她,都是当妈的人,多少能体会你的不容易。”
胡玉清不是个容易情绪化的人,除了面对时嘉。眼下被张彩瑛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一幕,心中难免觉得有失形象。轻轻擦掉脸上的泪痕,又恢复平日里的从容娴静,“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是我跟我女儿之间的事,就不劳烦许夫人费心。”
“不过举手之劳,你何必跟我客气。嘉嘉现在每天都跟我在一起,我有时间,也有机会,一天劝两句,久而久之说不定就劝动了呢。”
“她的性子我了解,除非她自己想通,旁人根本劝不动,反而适得其反。”胡玉清气势强硬了些,就差把‘少管闲事’贴张彩瑛脑门上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去当这个烂好人了。”张彩瑛撇了撇嘴,忽似想起了什么,摇着头一脸无奈,“你也别怪我这个外人多嘴,当年你要是没有离开上海,看管着嘉嘉,她也不至于走上歪路,做出那件事儿了。”
胡玉清皱起眉,“我们嘉嘉做了什么事?”
张彩瑛惊讶地捂住嘴,左环右顾,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了才小声问:“你作为嘉嘉的母亲,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张彩瑛神色瞬间黯然下来,咬牙,“嘉嘉在同我家知恒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怀有身孕!”
胡玉清说:“这算什么歪路?现在奉子成婚的年轻人比比皆是!真要追究起来,那也是你儿子行为有失,不该在婚前诱拐嘉嘉。知恒可比我家嘉嘉大五岁吧?”
在张彩瑛眼中,这毕竟不是光彩的事,被胡玉清这话一搅,她急了,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不管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我今儿就阐明了说,时嘉在与我儿子结婚前就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不仅如此,时嘉还把那孩子平安生了下来,现在养的白白胖胖的,比她自己的命还宝贝。”
胡玉清被气笑了,看张彩瑛如同看一个笑话,“这就是知恒跟嘉嘉离婚的原因?”
张彩瑛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唐太太,听你这语气,难道你还觉得这是我们许家的错了?”
胡玉清鄙夷地看了张彩瑛一眼,“错没错,你心里有数。虽然我这些年远在国外,但你们夫妻二人联合陆振刚的所作所为我早有耳闻,我不想撕破脸,也绝不容忍你诋毁嘉嘉。”
张彩瑛怒了,“怪不得时嘉不肯认你这个妈呢,你连自己女儿做过什么都不清楚,有什么资格当别人的妈?哦,不对,应该说母女俩都是一个德性,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要不是有你‘珠玉’在前,时嘉哪来的胆子怀着野种嫁给我们知恒。”
“胡玉清,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凭什么说嘉嘉怀的不是知恒的孩子?”
“你不信就去问问你女儿,好好问问她当年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看她有没有有脸跟你说。要不是因为她,我早就抱上孙子了。”
最后一句话张彩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到底是生母,再加上这些年的亏欠,让胡玉清特别想维护好时嘉,面对张彩瑛言语的侮辱丝毫不肯退让,“你们许家过河拆桥,自己不肯认孙子,还怪上别人了?”
“是我许家的,我才会认。不是我许家的,甭想!”
“是不是你许家的血脉,去做个亲子鉴定不就知道了?”胡玉清料定时嘉孩子的父亲除了许知恒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张彩瑛也跟胡玉清杠上了,“做就做,我现在就给医院打电话预约时间!”
张彩瑛说完果真掏出手机给某位医生朋友打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