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参观篮球决赛的人自然很多。
宁攸在赛前叮嘱参赛的男孩子们重在享受比赛过程，也告诉其他的孩子们尽情呐喊助威。
毕竟，永不言败不代表真的战无不胜。
对手十二班里有两位体育生，受过专业训练，篮球水平和业余的人不在一个水平线。徐昊早就知道，而这阻碍不了他的胜负欲。宁攸自瞄到那两位男孩子的身材和姿势的第一眼就大致猜得出来结局，只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全力以赴就好。两位体育生为学校拿到了市中学生运动会的不少奖牌，长相又没的挑剔，原本就很受欢迎，所以，开场没多久，任三班的加油声已是嘶哑了喉咙，还是没能盖住全场其他同学对十二班的支持。
上次郝强的三分球有一些侥幸的成分在，如今压力巨大，他也没能超常发挥再抛出那般美妙的弧线。随着比分渐渐拉开，徐昊也开始乱了阵脚。
第二节休息，队员们的情绪俨然低落。见他们喝完水，宁攸走过来。
“早知道你们这么不开心，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准许你们参加比赛了。”宁攸嘴角下撇着，假装内疚。
“这怎么是老师的问题！”徐昊忽然抬头。“只是···”
“只是大家明明清楚，胜败乃兵家常事，却依然不能接受最坏的结果，是吗？”宁攸反问。
队友们沉默了。
“还记得我和你们说的吗？”
“只管玩，尽力尽兴为宗旨。”潘岳应着。
“如果结果比过程还重要，那作弊也能赢。提前给他们的主力的水里放点泻药，咱们会胜的轻言易举，但那是你们想要的吗？”
“明白了。”郝强喝完水，身板挺起来。“徐昊，咱说一下最后一节怎么办吧。”
徐昊看看他。
“老师是希望咱们享受着打球的过程才让咱们参赛的，何况咱也不是为了一定要夺冠才努力的。”郝强拍拍他的肩膀，搭上了旁边贝杰的肩膀。“还有最后十分钟了，咱就当是为了纪念高中唯一一次篮球比赛，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对，不留遗憾！”贝杰也认同。
徐昊也振奋起来，围成小圈讨论了几句。哨声吹响，队员们奔赴最后的一役。
放松下来，大家反而更自如了一些。徐昊连进三个三分球，全班同学更有兴致地呼叫，也感染了其他班级的同学一起喝彩。有了士气，队员们也最后一搏。
长哨响起，比赛结束。比分由27：42 变成了46：57。
还是败了，可是同学们都没有为此太难过。
“老师，还是你错了。”徐昊走下场，笑着对宁攸讲。
“怎么了？”宁攸一脸懵。
“你可以昨天就暗示我们给对手加点泻药的。”小叨叨胡侃着，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你应该早一点提醒我们的。”
“我说了呀，我一直都是说的要享受玩的快乐的呀。”宁攸哭笑不得。“是你们不到最后一刻不明白而已。”
“对对对，这锅不能让老师背。”孔梓鸣维护着宁攸，说话时嗓子已经干哑。
“还是和昨天一样，去食堂聚餐吧？”宁攸问。
“输了也庆祝？”班长问。
蓝颖拍了他一下。“刚说过，输赢不重要。”
“庆祝你们接受失败，也庆祝大家有这样一段体验。”宁攸浅笑。“像郝强同学说的，高中生活里就这么一次，咱得纪念一下。”
“老师，我卡里没钱了···”徐昊凑到宁攸的耳边，小声喃喃。
“我准备了，不用担心。”宁攸看看时间。“应该到校门口了。”
“吃的吗？”安冉眼睛一亮。
果然，吃货的脑回路就是有那么点特异性敏锐。
“三四个同学去门口拿吧，我和传达室的大叔说好了。”宁攸笑笑。“还是昨天的地方聚餐吧···”
还没说完，几个男生己经跑了出去。
蛋煎龙利，番茄牛腩，上汤菌菇，瑶柱蛋白炒饭，配上雪梨百合茶。
“我们有你这么一个家有餐馆的老师，真是比自己家里有矿都幸运。”舌尖得到了满足，说话也变得好听起来。
“你们喜欢就好。”宁攸露出姨母般的笑容。
“我们以后直接交伙食费给你也行吗？”小叨叨问。“干嘛非要吃食堂呢···”
曾经，莫菲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个，不行。我的身份是老师，不能和学生或者家长扯上利益关系。”宁攸觉得，界线还是应该有的。“况且，饱暖思**，食色性也。这个年纪大家都是要受一点苦的，不然太安逸的生活会让你们想其他的事，失去学习的动力。”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当年为了提升班里同学，尤其是莫菲的饮食质量，好了不少心思，今天这一刻竟然理解了食堂为什么故意把饭菜做难吃的原因。
“您上高中的时候，食堂的饭也这么奇葩吗？”潘岳问。
“有过之而无不及。”宁攸为了让大家心里平衡一些，隐瞒了当年吃教职工食堂的事。“味道不讲究也就罢了，当年啊，食品监管可谓糟糕至极。没见过的不敢说，就我见过的，早上剩下的煮鸡蛋中午切碎了炒西红柿，炸鸡腿里还带着血水，豆芽菜里吃出了头发，清炒芸豆里有刷锅钢丝，最搞笑的是，有一次我们宿舍一个很可爱的妹子点了一份菠菜，吃到一半竟发现有蜗牛，吓得她三天没进食堂，从此再也没有吃过菠菜。”
宁攸说完，同学们对眼前的东西也少了几分食欲。
“那我们···好像是···还好一点···”
“对啊，你们现在的食堂，卫生要好很多不说，品种样式也比以前多了，连麻团蛋挞这些中式西式的糕点都不限量了，热干面肉夹馍这样的小吃也有了，这和大学的食堂标准已经很接近了···就是口味上没那么顾及。”宁攸还记得那时候，午晚餐的每顿只有四五种菜可选，而且基本有三样——西红柿炒鸡蛋、土豆丝、炒菜花顿顿重复；面食只有两个窗口，煮米线的阿姨经常没煮熟或者煮过头，拉面里滑石粉的味道又让她退避，馅饼咬三口见不到馅，最后能选择的只有卷心菜锅贴。冬季周六的中午会有烤地瓜粘玉米和蒸南瓜，可是数量有限，花猪一旦拖延放学就只能闻闻味道遥望一下尸骨了。
“我爸妈告诉我，大学的食堂非常好，是真的吗？”安冉问。
宁攸抿着嘴笑。估摸着，安冉爸妈用这一招劝她好好学习来着。
“我不敢保证越好的大学饭菜越好吃，但根据我吃过的几所学校来看，有些学校很看重食堂管理，因为上学的大学生天南海北的，口味差别都应该顾及到，自然有设置特色窗口，由不同地域的厨师做出各地正宗的小吃。如果你们在意，不妨也打听一下自己理想的学校伙食如何，说不定也能成为你奋斗的动力之一。”
“老师你都吃过哪几所学校的食堂？”班长问。
“现在那些食堂的样子肯定和我年轻时吃过的不一样了···”宁攸说着，回忆着。“上幼儿园的时候，爸爸去人大学习两个月，我和妈妈十一假期去看爸爸，记得那时不到五岁，第一次吃水煮鱼，诶哟不错，印象很深刻。后来去过北大、师大，和认识的人逛逛校园吃吃饭，然后是浙大、复旦还有武大，其他的不太记得了···噢，当然还有我自己的母校海大。”
“咱们清大（清城大学而非清华）和科大的你吃过吗？哪个好一些？”安冉问。
“咱市区有个说法，学在海大，吃在科大，玩在清大。三所学校的食堂我都吃过，科大确实选择多价格实惠一些。”宁攸想起，现在能评价清大的食堂饭菜，多半还得归功于苑逸。
“老师，不是‘玩在清大’，是‘谈恋爱在清大’。”邢如风纠正她，也让她回过神来。
“哦，是。清大的专业多，美女也多，找女朋友这事儿···在清大比较容易一些。”宁攸说完，觉得怎么话题被带偏了。“食堂和恋爱这些因素固然重要，但大学选择时，还是城市和专业更重要一些。”
同学们嬉笑着，结束用餐，回教室。
“老师，要不，您找时间给我们讲讲择校问题吧···”郝强找到宁攸，小声提议。“您高三也不管我们了，其他老师顶多和家长说说，不会让我们花时间在择校上的。现在了解一些，也能早做计划，更有目标地去学习，高三不就更有动力努力了吗？”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宁攸坦言。“总是说要明确目标，明确什么这个问题，我在通过各界人士的分享交流来让大家思考；可是怎么明确这个问题，我一直在考虑从什么角度切入···要不，就从大学和专业的选择开始？”
“好啊，我觉得对我们来说很有帮助。现在还有空闲，了解一下自己，然后查查资料，列出清单，做做排除，最后找到适合自己而又喜欢的东西。高三，怕是想考虑这些，老师家长也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了···”郝强解释。
“嗯，好，我去准备。”宁攸浅笑。“还是你考虑的细致周到。”
“主要是最近，我爸妈想让我告诉他们我想去哪所大学，我在犹豫，所以需要听一听这样的讲座。”
“我之前认识一位帮学生参谋填报高考志愿的老师，十几年经验的老手了，我试试看能不能请到他。”宁攸思索着，他现在是不是该退休了。
“谢谢您！”郝强很欣慰。“替我们班同学，也替我自己。”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教室门口。
“上自习吧。”宁攸对同学们说。
“老师，你说的，今晚会有一位运动员和特种兵来，说话算数吗？”徐昊提起。
“当然啦，可你们得先在前两节自习的时候把作业和预习做好了呀。”宁攸浅笑。
晚上，宁攸在校门口见到了高芸葙和石头，与他们一道来到三班。
宁攸觉得人际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很奇妙。她小时候其实与芸葙姐没什么深交，宁攸刚学习乒乓球没多久，芸葙就被省队看中带走集训了。近二十年过去，父辈的联系，一次通话，她就会为了宁攸而做一件对自己又没多少益处的事。
芸葙姐讲述了一些练习的艰辛和训练的枯燥单调，一次次接受成败的强心脏，不能为国争光也未能实现个人价值的五味心乱，心态平静下来后得到的生活确幸与满足。
石头的表述更为简单，大脑发麻，四肢发达，不想学习就选择了当兵，后来因为身体素质和考核中都很好而被培养成特种兵。军队的生活很简单也很充实，想着外面的世界还不如在意身边的趣事来得真切，时间也就慢慢过去。
问答环节，同学们依旧积极。
“（石头）长官，能不能问一下，您和我们宁攸老师什么关系呢？”临近放学，小叨叨还是问了他关心的这个问题。
“高中同学，同桌过。她帮过我很多。”石头言简意赅。
“具体是什么帮助呢？”小叨叨还不放弃。宁攸假装咳嗽了一声。
“她帮我藏过书，她还告诉我我喜欢的女生的理想型。”他坦白。“她现在是我和女朋友的媒人。”
“这样啊···”小叨叨对这样毫无劲爆感的答案并没有很满意。
“真的，以后再有同学问我邀请来的男士一些奇怪的问题，我都不敢请人家来了啊。”宁攸盯了小叨叨几秒，他默默点头。
“放学。”宁攸宣布。
石头还要去接莫菲，说了句感谢宁攸送的牡蛎就走了。
宁攸送芸葙姐。
“今天谢谢你，其实挺唐突冒昧的，咱十八年没见了，我一拜托你就来了。”
“宁攸，其实···”她顿了顿。“我也有事想麻烦你···”
宁攸一愣，果然自己还是想简单了。“你说。”
“我俱乐部的合伙人家的孩子有点问题，之前逃学现在干脆在家里了，和长辈吵架发疯，我这合伙人实在是没辙了。”她吐露了出来。“我听说你和你妈都是干心理咨询的，能不能给她家孩子看看。”
“我不是专业做咨询的，我妈妈更专业一些，特别是针对儿童青少年。”宁攸先纠正。“我可以问一下她的时间安排，让你的合伙人联系我妈，看如何解决。”
“好的好的。”芸葙点点头。
“原本应该请你吃饭的，也没给我这个机会···”宁攸从手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给她。“听爸说你孩子今年秋天就要上一年级了，我认识学校旁边一个不错的托管中心，我妈妈也在那边有合作，是个比较靠谱的教育机构，还有智力开发和情商管理课程，阅读和外教等等。你孩子如果需要，可以去提前考察一下，报我的名字，工作人员会给你一个实惠价的。”
“哎呀，倒是真的需要这个，我还想着开春了去看一看。”芸葙很快接过来名片。
“咦，你结婚了吗？”芸葙突然问。
“没有。”宁攸礼貌地笑着。
“你还年轻···”芸葙自己在那里喃喃。“晚一点结婚也挺好的，多享受一会儿单身的自由，结了婚有了孩儿，就不知道什么叫自己的生活了···”
宁攸礼貌地微笑点头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