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估计是舟车劳顿,许晴染上一场时疫。
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医生给开个方子,每天煎药喝药。
她在床上躺了两天,喝了两天的药,病好了大半,来了胃口,就嘱咐珍儿去叫厨房做些饭菜来。
过了一阵,珍儿端着盘子送来了饭菜。
许晴拿起筷子吃了半碗饭,在吃到一盘竹笋炒肉之时突然顿住了,她有些疑惑的夹了一块肉送进嘴里,咀嚼片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珍儿问道:“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许晴一指那盘竹笋炒肉,“你尝一尝。”
珍儿闻言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奇道:“怎么没有味道。”
那盘竹笋炒肉没有丁点味道,送入嘴中之后如同嚼蜡一般,连油腻的菜汤都如清水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厨房忘放调料了,我去给小姐换一盘。”珍儿端起那盘菜走了。
许晴感觉有点不对劲,她记得曾在一篇古书上看过,给鬼神的供品在再退下来之后也是没有味道的。
鬼神…………
许晴看了一眼桌上供着的戒指,犹豫了一下,拿起一盘蒜苔炒肉,尝了尝发现味道正常,她小心翼翼的把菜放到了供桌上。
过了片刻,珍儿端着一盘新的竹笋炒肉的上来了。
“刚才那盘竹笋炒肉,你是不是在供桌上放了?”许晴问道:
珍儿想了片刻,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许晴顿时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不动声色的吃完饭,拿起供桌上的蒜苔炒肉一尝,发现果然味同嚼蜡,寡淡无味。
饭菜中含有五谷精气,对魂魄大有裨益,在加上戒指里的家伙本来就馋,于是在在饭菜上桌的那一刻就将其吃了个干净。
看着眼前那盘寡淡无味的蒜苔炒肉,许晴蹙眉思索起来。
这么说仙长喜欢吃,
那应该投其所好。
大病初愈,许晴带着丫鬟了门,来到一家酒楼。
门口的小二是有眼力架的,一见许小姐虽然不认识,但看穿戴就知道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他不敢怠慢,急忙请到二楼开了间雅间。
“您吃些什么?”小二恭敬道:
许晴拿起菜单扫了一眼,随口道“挑贵的上,摆满桌子为止。”
小二应声下去了,一直等到菜上齐了。等小二下去后,许晴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捧出一个锦盒,摆在了桌上,轻轻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白玉戒指。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珍儿问道:
许晴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他知道自己的丫鬟一向嘴巴大,今天要是告诉了这戒指里的奥秘,明天许老夫人就该请个和尚道士来看看她是不是中邪了,许老爷子应该会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她是不是得了癔症。
她把戒指放在桌上,安安静静的了半个时辰,你把戒指拿走,发现桌上的饭菜果然都没了味道。
她下了楼去,付了帐,便奔向下一家酒楼。
小二上二楼的雅间收拾,一键满桌子几乎没有动的菜,暗骂一声大户人家真是浪费,他眼珠一转,觉得这些菜还有用处。
许晴接着跑了几家酒楼,直到傍晚才回家吃晚饭。
第二天,茶楼里的说书人提起有了件怪事,就在昨日好几家酒楼给客人上的菜一点味道都没有。
许晴如此反复,又过了几天,茶楼里有了新的传闻。
“有一个容貌靓丽的女鬼,喜欢游荡人间,大家知道啊,鬼吃了饭菜是没有味道的,那女鬼就喜欢游荡酒楼,吃这些人间饭菜,那个各家的店小二见到饭菜没有丝毫异样,就拿了给其他客人上,就客人吃了当然觉得没有味道。”说书人说的有理有据,说的振振有词。
其中一家茶楼还绘声绘色的说那女鬼其实就是许家的大小姐,许太守的女儿,说自己是听府里丫鬟说的。
结果那家茶楼上午讲完,下午就被封了,说书的那位先生被以藐视公堂的罪名摁在公堂上打了三十大板。
许晴一直坚持了一个月,这天一切做完,那天在晚间,他就对戒指在供桌前对上了三炷香,鼓起勇气,恭敬道:“仙长在上,我孤苦力弱,不能为双亲分忧,不能为百姓解难,希望仙长授我一二技艺,也好更方便的供奉仙长,如学艺有成,愿做牛做马报答您。”
说完,她又俯身一拜,赶忙补充道:“仙长对我有救命之恩,哪怕不授记忆我也会尽心供奉,绝不食言。”
许晴自小在许家长大,父亲是太守,她也耳濡目染学了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知道有求于有本事的人,是先要让对方觉得自己欠下人情,绝不能有半分胁迫的意味,所求之事才有望成功。
她记得看的道家书里说,神仙也是人修炼上去的,那在人身上适用的方法,在神仙身上说不定也管用。
她自小的梦想就是去当一名侠客,惩奸除恶,锄强扶弱,家里人不让他学武,在古书有很多故事讲的就是某些人得到仙人传法,便有了万夫不当之勇,此时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说完,许晴想起往日仙长都是给她托梦,就又上了三炷香,赶忙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想。
许晴睡着之后,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异常的清晰,她能清楚的这就是一个梦,恍惚间,她像被人拽住,来到另一方天地之内。
许晴举目望去,四周乱石嶙峋,寒风呼啸,发现身前是万丈悬崖,下接九幽,深不见底,上方不知多少丈处,云雾缥缈间,只见一所道观若隐若现,令人看不真切。
许晴转过头去,发现身后有一方破败茅屋,在乎寒风呼啸中摇摇欲坠。
“入茅屋,得下法。
入宫观,得上法。”
一个少年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虚无缥缈,却让许晴听的真真切切,话音刚落,云雾汇聚,在前方化作一桥梁,一直连到道观之上。
那云桥若隐若现,只是一缕缕缥缈云气,看上去随时会消散一般,根本不能载人的样子。
看了一眼前方深不见底的悬崖,又看了看身后近在咫尺的茅屋,许晴犹豫了片刻,一咬牙,站到了悬崖边,抬脚朝那云桥上踏去。
踏上云桥之后,脚下真像是踩到了实物,并非是飘渺的云气,她这才放下心来,借着云桥向道观行去。
云桥很窄,山风吹过之时还在晃荡,许晴走的提心吊胆,她全神贯注,竭力维持着平衡,生怕一不留神就掉了下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这里似乎没有白天黑夜的差别,眼前的云雾似乎没有尽头一般,根本不曾挨近过。
许晴咬牙坚持着,一直走到意识都有些迷糊了,才在次看到了道观。
她不由的精神一震,但她也明白越到最后关头越不能出错,于是许晴更加小心翼翼屏气凝神地朝道观踱步而去。
终于到了道观门前,她只感觉全身一松,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许晴瘫在地上休息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等感觉身上恢复了气力,她站起身,迫不及待的推开了道观的门。
这道观很大,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恰到好处,精美舒适,不过许晴也去过道观,她发现这里不止是道观的结构,还有不少佛寺古刹的影子。
还不只如此,一进观中大殿,只见西边供着一尊南无阿弥陀佛,东边供着一尊玉清元始天尊,两尊神明分列东西,像对峙一般。
两尊神像前都没有供桌,倒是大殿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上面还满了各种美酒佳肴,许晴定睛一看发现这正是自己供奉上去的。
一尊青面獠牙身披鳞甲的狰狞怪物随侍在侧,一副小厮的打扮,手上拿着个酒瓶,正在倒酒。
一个身穿道装的少年整坐在八仙桌前大快朵颐,一口菜,一口酒,吃的很是香甜,少年普普通通,没有半分仙风道骨的气质,普通的脱下道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样子。
玄真最近过的着实滋润,他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些神明为什么都喜欢坐在庙里了,被人供奉的感觉着实不错,有吃有喝有香火,他打定主意,找回记忆后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就随便找个山头,去当土地或者山神,每天受人供奉,享受香火,岂不美哉。
他是道家弟子,斩妖除魔乃是本分,对救下许晴性命这件事并不怎么在意,但看她如此诚心供奉,便决定今天给她一个机会。
此方所在,乃是他的梦境之中,梦境其实也叫心境,修炼无相白骨观就是在心境中观想,他修炼多年,因此可以控制自己的心境中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甚至可以让其他无形之物进入,就比如供奉的美酒佳肴被拉过来倒酒的夜叉,包括现在的许晴。
平常是他托梦给许晴,这算是进入许晴的梦,如今确是不同,如要传法那还是在自己的梦境更方便一些。
让攀登云梯其实是一种考验,并非人人都能修得法术,能攀上云桥,其实本身就是资质和心性的证明,不过玄真也没抱什么希望,修仙这种事儿不是谁捡了个戒指,又有毅力就能修成的,有资质又有缘法的人本身就是万里挑一,之所以给一个上法的选择是因为下法折腾的茅草屋太寒颤了,需要点光亮的东西来撑门面,于是就弄了个几乎不太可能通过的云桥。
在他看来许晴应该选了下法,或者在半路上掉下去了,返正这是梦境,掉下去了说明她与此无缘,会自动醒来。
于是他高高兴兴的让刚被驯服的夜叉把美酒佳肴搬了出来,准备好好满足一下口腹之欲,正在大快朵颐,吃到天人合一,物我两忘之际,一抬头,突然发现一个娇俏的少女站在大殿里,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之前虚无缥缈,仙风道骨的仙长形象在这一刻崩塌的很彻底。
玄真愣了一下,奇道:“你竟然上来了。”
许晴也愣了一下,想说:不是你让我上来的吗?但话到嘴边,成了一句恭恭敬敬的“晴儿见过仙长,仙长万寿。”
她规规矩矩的道了个万福,神色很是恭敬。
玄真的面色有些古怪,他现在的记忆也就只有十七岁,死之前也不过十七八,到底是个少年,被人这么恭恭敬敬的叫仙长,感觉怪怪的,好像把自己叫老了。
“别叫仙长了,换个称呼吧。”
“敢问仙长名讳?”
玄真一听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取名,青城山的道号和金山寺的法号泄露出去都有麻烦,地府随口的起的那些张三李四王麻子之类的名字实在叫不出口。
呃…………
“既然你能来得此处,就说明你与此道有缘,跟我来吧。”
玄真岔开了话题,从盘子里抄出一只酱肘子,一边啃着肘子,一边朝后堂走去。
许晴快步赶上,走到后堂,刚自后门出来,就见到一座直插天地的高塔。
青城山后山就有一座高塔,专门储备道家典籍,由于其中藏书良萎不齐,十分驳杂,少有练气法门,哪怕找到也是多是旁门左道,因此少有人光顾,玄真当初为了推演法门,将藏书塔中的有用的上万本藏书全数背了下来,如今把整个藏书塔观想出来,正好让许晴进去自己挑。
“你进去自己挑吧,给你一个时辰。”玄真啃着肘子,含糊不清的说道。
许晴应了一声,走进了藏书塔。
玄真又从一旁夜叉端着的盘子里拿了个肘子,默默的啃了起来。
藏书塔虽然有,但真正上乘高明的法门寥寥无几,大多还是一些旁门左道,至于最后结果如何,那就全看许晴自己的缘法了。
玄真在外等了半天,突然想又到了名字的问题,以后道号法号都得换,趁现在有空,不如赶紧想一想。
法号倒是简单,无相在佛法中乃是众生之相,也是自己的面相,也是无相白骨观修行的境界,法号用这个很合适。
道号就困难了,道号无非就来源于师门辈分,或者自身所学,师门是不用说了,玄真要是能光明正大出现的话他也不至于要改道号,自身所学驳杂,旁门左道,玄门正宗,佛门上法皆有涉猎,很难有什么词能一下代表。
吃完肘子,玄真擦了擦手,盘膝坐下,一边运功疗伤,一边思考自己的道号。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许晴出来了,手上拿着两本书。
玄真很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目光顿时一凝。
其中一卷书上写着三个大字,———化剑经。
另一本上则是正一凝气经。
化剑之法乃是玄真独创,当初因为穷的炼不起飞剑,但又羡慕剑修能御剑飞天,他就琢磨了一门用灵气凝化成剑的法门,后来逐渐演变一门极其厉害的攻伐神通,当初铜皮铁骨的夜叉就是被他以煞气化剑杀败,现在是他的主要攻伐手段之一。
而正一凝气经乃是张道陵祖师秘传之一,是一门极其上乘的练气法门,走的是内丹成道的路子,哪怕青城派藏书塔中也只有残篇,玄真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借鉴不少正一道的经文才将其还原,玄真手上比他高明的练气法门寥寥无几。
一门神通,一门功法,都是他压箱底的本事,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两门术法还刚好契合。
玄真扪心自问,哪怕自己进去找也找不出更好的搭配了。
“你是怎么挑的?”
“怎么挑的?”许晴挠挠头,迷茫道:“实在太多了我就随手抓了两本。”
玄真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告诉自己是出家人不能冲动,不能动嗔念,要淡定,要心如止。
“你尽快把两本书上内容记下。”
两篇法门都写得极其精简,因此许晴就花了一个时辰便将其记下了。
“在此境中时日与外界不同,你尽量参悟,有不懂之处可来问我。”
玄真见起真的有缘法,也不吝啬顺水推舟帮上一把。
“多谢道长。”许晴也知道机会难得,道谢之后抓紧时间开始参悟。
在此心境中时日流速,比外界慢上百倍,玄真平日也是在此参悟功法,于是在此境中过去一月有余,在玄真的指导下,许晴两门法术勉强入门,速度不算慢,但绝对也快不到哪去。
见其以后能够自行修持,玄真一摆袖袍,便将其逐出了此方心境。
许晴骤然惊醒,猛的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仍在闺房之内,,她怔了半天,这才起身打开窗户,天边正好浮现了一丝鱼肚白。
仅仅只过去了一夜而已。
许晴理了理凌乱秀发,想了想,发现在梦境之中学到了经文依旧记得,于是她又一头倒在床上,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等她睡眼惺忪的惺忪的醒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梳洗一番之后打算再在供桌前上中下,刚走到供桌前,目光一扫,不由得怔住了。
供桌上空空如也,再也没有那枚白玉戒指。
许晴愣了片刻,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揉了揉眼睛,再一看,供桌上依旧是空空如也。
戒指不见了,昨天晚上明明放在那里。
她生怕自己记错了,翻箱倒柜的在屋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戒指。
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许晴呆呆的站在屋里,望着被翻的一片狼藉的屋里,一时怅然若失,不知所措。
……………
自从自外面回来后,许老太太发现自家女儿有些不对劲。
她总是外出,直到晚上才回家吃饭,而且做什么似乎心不在焉的。
她一开始还以为女儿是有了心上人,那枚白玉戒指是定情信物,后来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每天都在对戒指烧香,根据珍儿说,小姐每天都去酒楼,在一大桌子菜,自己也不吃,就把那戒指放在桌上,只过一阵子,桌上饭菜就没了味道。
许老太太听了,心中惊疑不定,问了一个懂行的先生打听一下,那先生说你女儿就是被戒指上的冤魂祟上了,干这些事情是在供奉戒指里的东西。
许老太太听了大惊,急忙问先生解决的办法,先生给许老太太支了个招,让他找机会将那戒指扔了,最好走寺庙求一些开光的东西来镇压一下。
许老太太去寺庙里求了个开过光的匣子,让丫鬟趁许晴睡觉的时候将戒指偷了出来,让家仆装进匣子扔进了湖里。
匣子在半空划过一个弧度落入湖中,荡起层层涟漪,短暂的沉入水底,又浮出了水面,慢慢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