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又是他!”天丽望着那人的背影恨恨地说。
婉柔凑过来,目光也落在院子里的那条青色身影之上。只那么一眼,便让人印象深刻。倒不是那人有多么英俊挺拔,那人跟大多数军中男人一般,身材相当的魁梧壮硕,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人身上凝着的杀伐森肃之感,让人惊心,惊心得竟至于胆寒。
与商景华一样的让人不敢直视,但是商景华的刀刃般的寒芒是内敛的,是沉静的,犹如惊涛骇浪之下那千方百计营造的平静的海面。可是这个人,他毫不掩饰身上的光芒和血腥杀气,如同邢台上兀自挥着染血兵刃的狰狞而嗜血的刽子手。
只那么看一眼,便有种从死亡线上游走一遍的寒凉感。
婉柔的手颤了颤,转头看向天丽,问道:“他是谁?你认识他吗?”
天丽那美丽的眸子眯了眯,脸上的恨意如铺天盖地的潮水滚滚而来,她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当年就是他……”
天丽顿了顿,过往的记忆在这一刻纷至沓来,她脸上的光彩瞬间消失,眸子黯然神伤,像是两颗晶莹剔透的黑珍珠落进了冬日里千里冰封的湖里,湖面上,有一小团融化了的清泉。
那么的忧伤,那么的……让人心痛。
很快,那抹深沉的忧伤消失不见,天丽的眸子寒凉一片。她的嘴角扯出一抹比利剑更为可怕的锋芒,只听她轻轻说道:“就是他把我和阿娇抓回来的。所以,这个人,必须得死。”
婉柔点点头:“话是这样,这个人恐怕不好对付,这次在这个紧要关头他突然出现,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天丽,你说他有没有可能认识你?“
天丽一惊,闭了眼将与这个男人的见面从头到尾慢慢梳理了一遍,想了一遍又仔细地回忆了一遍。记忆中,她们从马车上下来,那人似是朝她看了一眼。(不,或者他只是看了一眼阿娇?)
天丽垂下头来,有些慌乱,又前前后后想了一会,确认的确再没有任何疏漏后才慢慢地放下心来,道:“就见过一面岂会认识?再说,我当年脸上脏兮兮的,后来又死了,又过了两年,他断不可能认识我。这次应该是巧合了。”
但愿是吧,不然……
商景华走出潇湘居,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掩映在桃花林中的院子,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再转过头时,眼神已是一片清明。
呵,那两个女人,居然对他使用迷香!他承认,对她们,他是有一些着迷,但是他素来心性坚定,不管如何,断不会如此控制不了自己。而且,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刚才就在左戈翌出声喊他之前的那一瞬间,他分明感觉到了浓烈的杀气。
毫不掩饰的强烈的杀气。
她们想杀了他。
就凭她们?未免太过天真了!在他面前,她们还嫩得很。
哈,有意思。
“什么事?”商景华敛住心神,问身后的心腹左戈翌。
左戈翌的目光也在潇湘居外面转了转,正色道:“将军,繁城那边有了些动静。”
“哦?”商景华有了些兴致。
拐出了很远,两人已来到另一处有些荒芜的偏院,这里久没有人居住,一棵玉兰树亭亭地长在那里。
两人在树下站定,左戈翌轻声道:“据说是刑部前几日抓到了一名逃逸了好几年的重犯,审问之下居然牵涉出了工部,而工部的韩侍郎,向来和张尚书走得极近。”
话说到这里,商景华已明白了,这个张尚书,是吴王妃的哥哥,这里面,自然是牵涉到了吴王了。看来,太子一党终于按捺不住,和吴王的较劲已经由暗转明了。
只听左戈翌继续说道:“吴王前几天也来了周城,可是并没有前来将军府上……”
商景华眼中光芒闪过,但笑不语。往后的这些日子,他有的忙了。
商景华再没来过。潇湘居还平静如往常。但是这平静下面还是让人嗅出了丝丝不同寻常的紧张和别的什么,仿佛很快就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天丽和婉柔自那日之后也安分守己地过着日子,她们在一起无非是聊聊天,弹弹琴,更多的时候是在练习她们的舞。
四月初二的早上,孟天丽出了商府,绕过几条长街,走到城西郊处一家医馆门前。
很快门开了,一个儒雅的白衣男子向她一笑,迎上前来。
只见他一身白衣,皮肤雪白,乌木般的黑色瞳孔,高挺英气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总是轻轻浅浅地笑着。乌发束着白色丝带,整个人如一只玉般温润清雅。
见着他,天丽的眼眸欢快地转了转,心中觉得异常轻松而平静。嘴角轻轻弯起,对着男子一笑,跟着他进入室内。
坐定之后,男子说道:“把手伸出来。”
天丽伸出右手,袖口随着她的动作而敞开来,露出一截刚出土一般雪白的皓腕,细致精美。
男子对眼前的美丽未多看一眼,袖子一抬,将两根手指搭上她的脉细细地号着,眼睛里似有温温清泉轻声流淌。
他是平静的,连他的笑都是浅浅淡淡的,可是这时,这一惯温雅的翩翩公子眼中闪过了一抹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不易觉察的忧伤。
两年前当眼前这个女子满身淤泥地拖着另一名奄奄一息的女子倒在他家门外时他的心便不再平静。那时她的力气已经用尽,却硬是坚持着爬了两里地,身上到处是擦伤和血污。她一直咬着牙不肯叫一声,当他告知她此生很难生育的时候她一直强撑着的身体微微颤了颤,两滴泪轻轻落下,在她泥污的脸上冲刷出两条印痕。他很清楚地知道在这个时代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不能生育将意味着什么,他有些担心地盯着她,不知她会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来。但是她只是飞快地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侧头问道:“那么她呢?”他回答说她的情况跟你差不多。她的泪便再次流了下来,然后闷闷地说:“先救她。”作为一名大夫,他可以猜测出眼前这两位女子曾经遭遇过什么,作为一名大夫他自然见过许多的生老病死,自就练就了麻木的知觉,但是像她们这么惨的情况他却是第一次见到,他心里终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从那以后,他研读医书,到处找草药以调理她们的身体,收效甚微。
“怎么样了容大夫?”天丽见他久久不语,轻声问道。
这一声询问让他回过神来,容若心中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