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荣禧阁。
高氏送走了一脸怒容的穆梁,回头见着脸色青白的云姨娘,冷冷笑了。
“老爷向来心疼云姨娘,今日定然是气狠了。当年蒋姨娘闭门念佛,可是你信誓旦旦的与老爷保证,必定安排妥帖的家奴看顾五小姐,如今到好,家奴都见着主子好欺负,一个园子里出了大半的贼。”朱姨娘端着茶盏哼笑道。
她就道,蒋姨娘当年差点夺了云姨娘的恩宠,又怎么会那么好心去照顾穆辞,原来这深意是在这儿。
如今穆辞一并发作,还闹到了高氏面前,这热闹可是越来越大了。想到这儿,朱姨娘又忍不住笑了几声。
高氏坐下忽道:“家奴犯错便是当主子的没能教好。不过却也不能怪罪五小姐,她自己要将养身子,哪里又分得出心思来管教家奴。如今发作,也都是这些蠢人欺狠了。云姨娘当初安排时,可也是看走了眼。”
云姨娘心头一沉,敛住面上笑意的阴沉,低头道:“是妾身疏忽。”
高氏冷冷看了她一眼,用着茶盖刮着茶末:“昨日我看了府上家奴的名册,一个院子里只做洒扫伙计的丫鬟和婆子便就有七八人,人人都拿着我穆府开的工钱,这该做一样事情什么都没做好,偷奸耍滑更不用说。”
她拿起的茶盖忽地一松,砰的一声落在茶碗上,又道:“老爷辛苦奔波积累下的家财也是经不起这样糟蹋。从今日起,府上无用手脚不干净的家奴偷偷都赶出去。就从云姨娘的云清阁开始。”
云姨娘眉眼上挑盯着高氏,她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等云姨娘与朱姨娘退下后,吴妈妈扶着高氏在卧榻上躺下,又摒退了家奴。
吴妈妈道:“太太雷霆手段,直接断了云姨娘在府上的爪牙,着实厉害。”
高氏摆摆手:“哪算什么厉害,云姨娘在府上当家多年,要想将她在府上的亲信之人全部挖除,哪有这样容易,不过清算些不痛不痒的小喽啰,还是要等后面她露不露得出马脚,让你我一把抓住她的痛脚。”
吴妈妈笑着点头称是,高氏确实是当家的一把好手,放在高门贵族那也是能撑的起门户的,只是性子太强,不懂得为人妻的柔和之道,不然哪里还有这几个蹦跶的地方。
“也多亏五小姐在这个时候一并发作了她知微园的奴才,偷盗主子首饰钱财,又偷拿药材……这云姨娘管家便是如此,能教老爷生气。”
高氏目光一冷:“云姨娘这是在打老爷的脸。当初母亲不知向老爷提过多少次要我来云川江主持后宅,可老爷偏偏为着那个狐媚子说什么,老宅有母亲安在,需得留我这个妥帖的人在面前伺候。他这般力荐的云姨娘便是如此?真是笑话!”
吴妈妈吴妈妈见高氏眼底难掩郁气,心里一叹,她奉穆老太太的命跟在高氏身边,为的是让高氏与穆梁重修夫妻情分,可不是让他们越来越生分。
她安抚着高氏的怒气道:“老爷这是信得过太太,才将太太留在老宅。只是太太没料到,云姨娘是个不安分的厉害人物,狐媚了老爷,才让太太受了这些委屈。如今老爷也知道了云姨娘不当事,定然会要与太太夫妻情深。”
高氏微微扯动着嘴角,讥讽一笑。
吴妈妈有些尴尬,又转了话题与高氏道:“太太将这后宅肃清干净了,大小姐来这儿才不会受气。昨日老爷可是念叨了大小姐好久,说是要给大小姐备下什么好东西,老奴可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高氏冰冷的神色顿时柔和了,她膝下就穆柔一个女儿,自小就没离过她身边,现下几日不见,可真是思念至极:“元娘可从老宅出发了?路上颠簸也不知她能不能受这份罪。”
吴妈妈笑着道:“太太放心,老太太都已经安排妥当,自是不能让大小姐受罪的。太太要教老爷知道,这后宅离不了你,他更不能离了你,大小姐日后才能有个好去处。”
高氏被穆梁冷待多年,如今不请自来的找上门,不仅是穆老太太授意,更是要为了她女儿穆柔谋一个出路,穆柔如今虚岁十二,眼看着就是说亲的年纪,小小的停云县哪里能有什么配的上她女儿的良缘,也只有这云川江这富饶之地,能略微一择。
高氏冷哼道:“元娘是老爷嫡出,任是谁也不能越过她去。老爷也自当上心为她挑选佳婿。”
“我的好太太,大小姐是嫡出这是没得变的。可也得防着云清阁那边故意使绊子,挑唆了老爷,误了大小姐的终身。”
高氏闻言当即就从卧榻上蹭了起来:“那贱人敢!”
吴妈妈稳住高氏的身子道:“所以老奴劝太太笼络住老爷的心。这夫妻相处又不是两国交战,不必这般剑拔弩张,太太只需让老爷看出你为他做出的改变就好。”
高氏原就是通透之人,被吴妈妈这样一点拨便心里有了数,只是她从前放不下身段,这才走了许多弯路。
吴妈妈见高氏脸色稍有松缓,又连忙道:“太太如今只管做好自己的当家太太,可却又不能冷了老爷的心。云姨娘多行不义,老爷自会看清她的内里,那时太太再一并发作将她收拾,岂不是大快人心。如今只需稍稍动点心思,替老爷擦亮眼睛。”
“循循善诱……”高氏低眸念着这几个字。
吴妈妈喜道:“正是这个理。”
高氏目光低垂,内心自在思索,忽地想起什么,对着吴妈妈奇怪道:“初见五小姐时,我还以为她是个扶不上台面的人,一副怯懦怕事的模样。如今一看,也是内里藏奸,主意大的人。只是不知道云姨娘为何要放那么多人在知微园?五小姐病弱,蒋姨娘又长年念佛,想来怎么也威胁不到她?”
吴妈妈听高氏这样一说,忽地想起一桩封尘的往事,不由心里一阵发寒,当年蒋姨娘身下五小姐,穆梁就隐晦向穆老太太透露过想将五小姐记在太太的名下,以嫡出入族谱。
这可是云姨娘所生的三小姐的都没有过的殊荣,好在穆老太太一直咬着不放,说等她见过蒋姨娘母女再说,这一推脱便就过了两年,穆梁也不再提五小姐以嫡出入族谱的事。
当时吴妈妈也只以为穆梁又是多情胡来的性子在作怪,对蒋姨娘的心思冷下来也就不再宠着了。可如今细想着云姨娘在知微园安插的眼线,这念佛的蒋姨娘恐怕也不是个善茬。
高氏见吴妈妈脸色有恙,问道:“妈妈可是知道什么?”
吴妈妈恍然回过神,也不敢将此事全权告知高氏,不然才将高氏劝下的性子又得火起来,于是道:“我听府上的老人说,当年蒋姨娘入府,连老爷喜欢的连云姨娘都要避一避。虽说多年过去,蒋姨娘不再争宠,云姨娘像是恨极了蒋姨娘才教人秘密盯着她们。也不定是看着五小姐没蒋姨娘看顾了,想要用些什么腌臜手段害了五小姐。”
高氏闻言,目光显得有些幽深,她一把握住吴妈妈的手:“把从知微园发买的家奴都细细盘问,问清楚背后有没有藏着什么人。”
吴妈妈也明白了高氏话里的深意,立马点头应下。
太太要裁剪家奴的事情,一上午就传遍了穆府,人人自危之时,又纷纷去求自己背后的主子。
穆云在自己屋子里狠骂道:“五娘瞧着是个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自己注意大着呢,竟然攀上了对面的那位,也不知人家瞧不瞧得上她。”
说完穆云心里还气不过,又抓着茶盏就往地上掷,摔了个稀碎。
云姨娘单手撑着额头,难掩郁气,盯着穆云厉声骂道:“够了!你是想让对面人又抓住把柄在你父亲面前闹一闹?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这性子也还不知道收敛!”
穆云闻言住了手,眼眶发红道:“我又能如何?她是正头太太,我不过就是个妾生的!”
她看着云姨娘发狠的目光,没来由一怕,扑在茶桌上哭了起来:“阿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云姨娘盯了穆云一会儿,揉着自己胀痛的额头道:“妾又如何,你且去瞧瞧有那个妾身的女儿能有你这样安逸富贵的生活。阿娘知你心里委屈,可此时此刻你更得隐忍,不然等那位嫡出的大小姐来了,你还是这副不长进的样子如何与她斗。”
她轻轻拍了拍穆云的肩膀,脸色铁青,也不知肃清知微园的家奴时,老爷有没有发觉她当初隐藏的意图。
念及此处,云姨娘面容又狞出恨相,蒋婵生的病秧子,竟然这样都弄不死她,真真是一条贱命!
她抬眼望着窗外隐隐能够看见的荣禧阁,眉眼聚起一股阴鸷之色,高氏不是要与她斗吗?她如今便要看看到底是谁输谁赢。
“香杏!”
个子高挑的丫鬟掀了帘子走了进来,见着云姨娘招手附耳过去。
香杏脸色不禁变了又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