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上午,吴妈妈与四个女孩儿,絮叨了好久,翻来覆去总结下来也就六个字“少说话,守规矩”。
穆怜一改往日抵触心理,今日可是卯足了精神,听着吴妈妈说话,惹得吴妈妈频频看了她好几眼。
“吴妈妈你说这要守规矩,倒是说一说这宴请到底有那些规矩是要咱们注意的?你与我们说清楚了,我们便也不会明知故犯了。”穆怜跪坐的身子挺直,可一张小脸上却是该了许多脂粉,隐隐能瞧见眼下的青黑。
也不知昨日是高兴得没睡着觉,还是抑郁得没睡好觉。
穆辞收回目光,又侧目看了下穆怜边上的穆云,但见她此刻也是打起精神,定定望向吴妈妈要说的后话。
吴妈妈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她嘴角抽动缓声开口道:“既是宴请便是去玩乐松快的,老奴这儿所说的规矩从前也与小姐们都细细讲过,少言谨慎,不比谄媚殷勤,但也不能自以为是,失了礼数。小姐们都安安心心跟在太太身边,便也不会出了什么差错。”
穆怜面色一僵,暗暗揪扯着自己的绢帕,这与没说又有什么两样?
她想知道若是有官家夫人与她说话,她该怎么样行礼说话才好?与官家小姐言语说话时,又该怎么与她们结交?
她眉心忽地聚集一抹阴郁的黑气,她怎么能忘了,高氏有可能这样好心要让吴妈妈来指导她们规矩,摆明了就是做给父亲看的。
穆怜的小心思穆辞自然看在眼里,她勾唇微微笑了一下,垂下的眼睫遮挡住了眼底的暗流。
最后又是穆柔问了如何行礼等等云云。
吴妈妈才又开始解惑。
穆怜看在眼里,眉头皱的更深了。
……
午食过后,高氏从外面请来的绣娘也进了府,屋子里圆桌上摆放着好几匹布料,不过颜色都是以青蓝又或是颜色浅淡的为主,看着极为素净。
穆怜没有忍住小声开口:“这样素净能做出什么好看的衣裳。”
便是穆云也皱了皱眉,有些不快地压着火气,她长相随了云姨娘的娇媚,这样浅淡的衣裳她可是从来都没有穿过的,这样清汤寡水还去什么劳什子的宴请。
她轻咬住下唇道:“知府夫人的宴请,穿着这样素净,别是让人觉着我们不重视就不好了。”
穆怜也一时搁下与穆云之间的愁怨,附和道:“三姐姐说得极是,太太说要我们不出错便好,可这样素净,难免让人觉着我们轻视,让父亲日后为难便不好了。”
两人企图改变高氏的心思,却不想吴妈妈却道:“三小姐和四小姐有所不知,这都是外面最时兴的布料。两位小姐替穆府考量,太太又怎么会想不到,你们且选了自己喜欢的料子,之后便交于绣娘就是了。”
吴妈妈三言两语将穆云和穆怜打发,两人心中阴郁,只得从中选一匹颜色不是那么素净的布料。
一番挑拣下来,穆柔选了藕色,穆云则是丁香色,穆怜选了杏黄,而穆辞还是一贯的颜色青白。
绣娘为四个小娘子量了身形便告辞出府。
快要走到外院时,有丫鬟追上了绣娘,不是别人,正是穆怜身边的银环。
而此时的穆怜正在后花园的八角亭里等着银环,她听得脚步声,心中一喜以为是银环回来,回头便道:“怎么样?可有收下?”
穆辞对着穆怜微微福身,轻轻笑着:“收下什么?四姐姐这是把五娘当成了谁?”
穆怜神色当即一沉,她盯着穆辞阴郁地看了一眼,移开目光道:“五娘怎么来了?”
穆辞绕过石桌,看着不起波澜的湖面,一阵凉风吹过,她咳嗽一声道:“瞧着四姐姐一人在这儿坐着,身边伺候的银环姐姐又不在,便想着来与四姐姐说会儿子话。”
穆怜脸色变了变,道:“你要与我说什么?”
穆辞静静道:“与四姐姐说道说道你如今的处境如何?”
穆怜沉着脸,目光便得凶狠,以为穆辞是来故意嘲讽,落进下石的:“你不用假惺惺的来奚落我。你能与我说什么推心置腹的话。”
“话可不能这样说。”穆辞弯着眉眼笑道,她回头看向穆怜,又缓缓往下说着,“四姐姐,你说银环姐姐能不能收买得了那个绣娘?要五娘说,四姐姐还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不了你心中所想。”
她故作失望地神情里,透露出一丝讥诮和狡黠,没有什么血色的双唇微微上扬着。
穆怜心底一沉,瞪着穆辞恨声道:“你便这样见不得我好?我和姨娘虽然有算计你,可是我姨娘已经被赶到庄子上去了,我也被父亲彻底厌弃,你还要如何!难不成你真要教我一辈子都不能在府上立足才好?五娘你真是好狠的心肠!”
她颤抖着手,指着穆辞怨恨指责,完全没有想过今时今日的恶果都是她和朱姨娘咎由自取得的。
穆怜紧咬住牙关,又一手扶着石桌蹭地一下站起,她不敢大声发泄心中愤懑,只能压低声音低吼着。
穆辞个头比穆怜矮上一些,可气势却是半点不输,她眉眼锁着一丝讥诮和嘲讽,歪着头又对着穆怜可怜道:“四姐姐真是天真得很。你和朱姨娘若是不算计我们,又怎么可能会有现在的下场?四姐姐明明都已经知晓谁才是罪魁祸首,可偏偏还是只针对五娘一人,四姐姐这是害怕了,觉着五娘好欺负,所以才故意把五娘当做凶手?也不知你可有想过在乡下庄子里的朱姨娘知道了你这番举动可会觉得心寒?”
她抬起一只手挡住自己的鼻唇,缓缓摇头,挽得利落俏皮的青丝衬得她越发肤白,如同一尊玉娃娃。
穆怜愣了愣,心里越发难受,她也不知道为何,心里梗着一口气憋闷得很,脸色涨红道:“你与穆云是一丘之貉,你们都是害我到如此境地的凶手。你又何必全部栽赃给穆云,你和她都是一样的可恶。”
“四姐姐要如此想,五娘又能做什么。只不过现在四姐姐处境堪忧,三姐姐到底还有云姨娘帮着,五娘也不过是去充人数玩闹的,唯独四姐姐……那绣娘是太太请来的,四姐姐若是想靠着收买绣娘将你的衣裳做的出挑些,五娘劝你趁早换其他的门路,她是太太请来的人,怎么敢阳奉阴违让你一庶女越过嫡女。”穆辞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出八角亭。
又对着善善轻声说着:“回去吧,要给大姐姐的东西还没做好,咱们可得抓紧了,不然宴请之日,大姐姐可就用不上了。”
穆怜闻言心神一动,倔强地回讽道:“五娘攀上了大姐姐这棵大树,倒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去讨好。宴请那日,太太自是什么好东西都要给大姐姐送上,你以为她能用你送的东西。五娘还是别平白闹了笑话才是。”
她只见穆辞胸有成竹地应道:“大姐姐自然是会用上的。”
穆怜心底阴翳片刻,看着穆辞远去的背影,对她口中未知的东西多了几分好奇和其他的心思。
等银环回来又快是一刻钟后的事情。
穆怜盯着银环手里的鼓鼓地秀囊,几欲从她身上剜出一口子肉下来:“那绣娘怎么说?”
银环瑟缩着头:“绣娘,绣娘说…说一切太太都是交代好了的,银钱也都是结账好了的,四小姐就不必在费心了。”
穆怜极受打击一般猛地坐回在石凳上,神色狰狞得可怖,脑海里顿时又回想起穆辞的话。
……
“小姐这是在画好了?”善善拿起穆辞画好的图纸,细细地看了看,“是披肩?瞧着倒是与其他披肩不一样,这样式都要时兴多了。”
穆辞笑笑:“是云肩。你没有见过?”
善善摇头:“婢子没见过。府上三小姐和云姨娘都是喜欢时兴东西的,这盛京城里兴什么,府里她们也是要有的,可婢子从来没见过。”
穆辞怔愣了一下,她眉头微动,暗自思索,为什么在她记忆里好像出现过,这云肩不该善善没有见过才对。
善善又道:“小姐这云肩的颜色倒是与大小姐的衣裳颜色并不相衬啊?”
穆辞回过神,将心底的事暂时搁置,只道或许是自己记忆出现混乱了。
这云肩常以四方四合的云纹装饰,才有了这名字,她画的这是花蝶纹刺绣云肩,以石青和姜黄为主,与穆柔的藕色衣衫不衬,却是和穆怜的杏黄相衬得紧。
难怪善善一脸诧异。
穆辞扬眉,勾唇道:“这本就是为四姐姐准备的。”
善善不平:“这好东西怎么要给四小姐?小姐莫不是在说胡话了。”
穆辞单手撑着下颌,一字一句缓慢道:“就是好东西才要和她,不然我怎么去挑拨她和三姐姐。那日受的罪,我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还回去。四姐姐若是聪明,定会借着这云肩与其他官家小姐攀谈,且不说太太能不能容忍她抢了大姐姐的风头,就是三姐姐也忍不了的。”
她拿过善善手里的图纸,指腹描绘着上面的图样:“挑拨离间,我也是会的,让她自己与三姐姐去斗,咱们就看着热闹,再时不时浇点油,加把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