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辞安然回到知微园,一众家奴心里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蒋姨娘让善善端来安神汤直接就给穆辞灌了下去,看着穆辞睡去,她才起身道:“等茵于奴醒了,你再回来。后园的鱼池命人给填了吧。”
许妈妈点头应下。
穆辞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五小姐心中虽有自己的算计,可也不该算计了自己的亲人。姨娘待五小姐是恨不得用性命相护,之所以不肯出佛堂伴在五小姐身边,也全是计之深远为你考量。老奴知五小姐心中有许多疑惑,只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你且在耐心等等……且五小姐以为太太与大小姐在老宅久住多年又怎么会突然重回穆府?”许妈妈目光幽远看着穆辞一字一句缓慢说道。
穆辞当时听了除了对蒋姨娘和许妈妈隐藏至深的秘密感到疑惑外,面上也有些微震惊。
高氏是蒋姨娘设计请回来压制云姨娘和朱姨娘她们的。
当她知晓了朱姨娘她们的算计时,她确实存了一分私心,想要逼蒋姨娘出小佛堂。
可穆辞现在只觉一阵心惊,或许蒋姨娘才是这穆府隐藏最深的人,就连已经明了的身世,穆辞夜不禁产生丝丝怀疑。
夜色微凉,穆辞拢着被子里的汤婆子汲着温暖,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围屏后闪现出来。
穆辞见了并未有一丝惊讶。
殷罗还是一身红装,他半眯着眼睛看向别处,声音温润道:“五小姐可以将东西还与我了吗?”
穆辞勾唇坏笑了一下,她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支玉笛,直接扔向他:“银货两讫,可我还是要说一声多谢了。”
殷罗伸手接住玉笛,眼眸深邃,轻笑摇道:“我可是不想再与五小姐做这黑心的交易了,太亏,太亏。这一日,我可真是分身乏术,既要装成招娣推了‘我’下去,还又要教人看得一清二楚……五小姐现在不害怕吗?招娣说不准现在阴魂不散,要来寻你说话呢。”
被推下鱼池的人不是殷罗而是被殷罗变脸的招娣。
穆辞不信鬼神,也并未殷罗故意黑心的话语给吓到,她反而很认真的想了想道:“杀她的不是我,要来找也是来找你或者是朱姨娘她们……她若是敢来找我,我便问她为何要害我?”
殷罗闻言一愣,又低低地轻笑一声,又问出心底疑惑:“你便是这样信任我替你做事,你就不怕我担心节外生枝,违背你与的交易?”
“这便是赌注,都是你情我愿。”穆辞想也没想就说出这句话,起初她是真的以为殷罗是朱姨娘母女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可是殷罗给她的感觉太奇怪了,就像是一层浓浓的云雾下遮掩住了一个泛着莹莹月辉的宝物。
殷罗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也绝不是朱姨娘母女能掌控的人,与殷罗交易是在赌。
自她在这个异世醒来,她就无时无刻不在赌,可万幸的是,她总是赢的那一方,可这样运气还能持续多久,穆辞并不知道。
可巧在赌注开始之后,又让她抓住了殷罗的软肋。
穆辞着实不知这根玉笛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让她们竹篮打水一场空?”殷罗道。
“现在她们也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们这样费尽心机的算计,总要让她们以为自己成功了才好。而且戏不做全又怎么能知道最后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穆辞语气无辜道。
“五小姐小小年纪就城府之深,还真是可怕。果真是蛇蝎美人。”殷罗挑眉笑道。
穆辞闻此也不生气,但笑不语。
“五小姐就不好奇我的身份?”殷罗隐藏在黑夜里,眼眸清润地微冷。
“你是谁不要紧,你帮了我,我还了你的东西,那便是陌路之人,再无瓜葛。你好走。”言罢,穆辞翻过身闭上眼眸。
殷罗此刻微蹙的眉眼舒展开来,嘴角倾泻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和一丝苍凉的怆然。
敢用自己性命去赌的人,都是穷途末路之人。
这个小东西对自己可真是够狠的。
屋子里久久无声,闭着眼睛的穆辞忽地吐了一口浊气,当真希望再也不见。
朱姨娘引她入局,可最后却被她反利用做困兽之斗。
这一步一步,就连许妈妈的出场都是她精心算计好的。
唯独漏掉的是蒋姨娘突然反其道逼朱姨娘用四娘发毒誓以及云姨娘那个怪异的笑容……
到底是谁引谁入局?
穆辞眼眸一瞬幽深如一汪寒潭,她哼笑一下。
说不准她也成了别人手里的棋子。
云姨娘可真是下了一手好棋!
与此同时寂静异常的云清阁。
云姨娘抱着穆云轻声道:“当日你受下的屈辱,阿娘都替你讨了回来。可惜朱姨娘太蠢,竟然没能扳倒蒋姨娘和穆辞两人,果真是不中用!不过这样不中用的人,也是不用再继续留在穆府了。留下一个穆怜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她们母女两人自以为聪明,却是连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都不知晓……”
穆云靠在自己生母怀里,神情病态的异然:“阿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做?父亲已经厌弃了我们?父亲现在只喜欢太太和穆柔,这府里哪里还有我们的位置?”
“喜欢?”云姨娘忽地嘲讽一笑,“你父亲对太太有敬重二字,可绝无喜欢!太太行事从不敢有偏颇,即便心中多有嫌恶那也得死撑着主母的颜面,她没有你父亲的喜欢所以不敢任性行事,不然在你父亲那里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扯着嘴角连连冷笑:“她们即便有主母和嫡女的位置又有何惧?太太在老宅做了那么多年的活死人,之所以会重返穆府,不过就是看着穆柔逐渐大了,怕在老宅那种小地方说不上好人家。谁又能说这嫡女出身一定能得好人家,这也得靠个人的本事……三娘,你要知道这尊贵的位置是自己争来的。”
穆云只觉云姨娘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猛地攥紧,看着云姨娘阴森而又深沉的眼睛,她不禁点了点头。
“那……阿娘,五娘到底是不是父亲的孩子?”穆云终是没有忍住心底的疑惑,开口问道。
云姨娘眉头一皱,瞥了一眼穆云旋即笑道:“蒋姨娘此人清高无比,想来是做不出秽污浊之事。五娘到底是不是老爷的孩子已经不重要,你要记住今日之事,你什么也不知道。”
第二日清晨,知微园的门被人敲响。
善善掀了门帘出来,却被来人挤到边上。
穆辞坐在妆奁前,并不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穆怜。
穆怜神色憔悴,一下跪倒在穆辞面前,咬牙道:“求五娘高抬贵手,饶了我姨娘。”
“求我?四姐姐好生奇怪?是父亲亲自处置了朱姨娘,要求也是四姐姐去父亲才是。况且朱姨娘这样精心布局是想要了五娘的性命,我又为何要放过她?”穆辞披散着头发用着小银梳子轻轻梳理着,微微扬起的下巴将颈脖处的红痕置之穆怜眼前。
穆怜瞳孔一缩,脸色红红白白的,恨声道:“父亲若是肯见我,我又怎么会来求你,我知道你是恨不得我姨娘最好在庄子上被人折磨至死!五娘你真是好狠的心肠!”
穆辞被穆怜反咬一口,凉凉地笑了,她扬眉道:“四姐姐怪五娘心狠之时,不如想想到底是谁害得朱姨娘这个下场,要朱姨娘起了这样心思筹划算计的人又是谁?要怪也只能怪这人?”
穆怜顿时心惊肉跳,她哆嗦着双唇,是她与朱姨娘说了自己偷听的话……
若是她没有说……
“其实今日五娘才觉得有些奇怪,我与四姐姐相斗,无论谁输谁赢,到底谁才是最后的得意之人?”穆辞搁下小银梳子道。
她抬眼看向窗外,“我若是四姐姐现在是谁也不求了,还是想些法子去送朱姨娘最后一程,这二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穆怜闻言一惊,慌乱起身就冲了出来。
可脑子里还在疯狂地思索着,是谁?是谁!
太太?不不不…不会是,那就只有云姨娘和穆云?!
想通这一点后,穆怜眼泪落地,她恨恨地咬着牙关。
可惜终究是晚了,没能送上朱姨娘最后一程。
穆怜身子一晃,跪倒在地,无尽的怨恨如同潮水要将她淹灭。
朱姨娘被送去穆老太太哪个庄子,众人都不知晓,穆怜也曾向吴妈妈旁敲侧击的问过,说是想要送些东西过去。
但也被吴妈妈三言两语地回绝过去。
“三姐姐如今定然是高兴极了?”穆怜嘴角露出一丝讽刺和怨恨。
穆云扬了扬上挑的眉眼,眼底露出许久不曾见到的骄矜之色:“我有何高兴?四娘这话说的好生奇怪?朱姨娘因病去了庄子上,我也不怪你急的口不择言了。”
穆怜听穆云还敢提起朱姨娘,恨恨地上前一步:“到现在了,你还在装!那日两个家奴说的话,不是你故意说给我听的?”
“什么话?”穆云笑笑,斜睨着穆怜,“四娘偷听到了什么?四娘无论听到什么,也不该自己轻信,说到底是你自己害了自己。”
朱姨娘的离去并未在穆府掀起太大的风浪。
反倒是穆云与穆怜两人沉静了下来。
穆辞坐在桌案边看着天边,静静出神。
善善从穆辞枕头下翻出两样东西,奇怪对穆辞问道:“小姐这是什么?”
穆辞回过神,定睛一看。
是一个秀囊和一个红色小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