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内,后宫之所。
赵皇后站在飞桥之上,凤冠飞髻,年近四十,长年积压下的威势沉积为几分不动声色的娴静和平淡,容色虽不比当年素娥夫人惊人,但自有十分风流之处。
她与晋成帝是少年夫妻,晋成帝敬重发妻,以至于宁贵妃虽然嚣张但对着赵皇后也有几分忌惮。
宫人顺着赵皇后的目光望了过去,见着是三公主萧湄从惠昭仪的宫殿中离开,步履匆匆,身后侍从更是低头紧跟,噤若寒蝉,瞧着是与惠昭仪谈话不顺。
“娘娘,三公主这是从惠昭仪那里来的。往日三公主进宫可总是要在惠昭仪那儿多留些时辰,今日倒是走到急。”宫人对着赵皇后道。
赵皇后缓缓一笑,收回自己的目光:“三公主便是出嫁,那也是皇家女,是惠昭仪的亲女,再则她驸马早逝,留她与孩子一人,时常进宫与惠昭仪说话也是好的,只是可怜孩子年幼便没了父亲。”
宫人是赵皇后还未出嫁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心腹,如今在宫中,都称姚姑姑。
三公主萧湄夫婿早逝,可要知当年若不是惠昭仪极力促成自己女儿与霍家长子的婚事,这后来的事可都是说不定的。
当年三公主萧湄一心痴缠想要嫁的可是现在十三府的首领叶无声,盛京城内人人皆知。
叶无声此人冷静得太过冷血,对萧湄的纠缠则是以臣子对皇室中的态度。
后来叶无声身边多了一位来历不明的姑娘,唤作散离,叶无声待她比对别人亲厚许多,明眼人都能看出叶无声眼中有这位姑娘。
可萧湄强取豪夺惯了,她怎么能容忍自己要的东西被别人指染。
散离几番受苦也与萧湄脱不了关系。
叶无声与她又得靖王爷保媒定下亲事,只是没想到散离会和素娥夫人失踪一事有关,当时还有漠北皇室中押送盛京城的囚犯指认散离。
成亲当日,叶无声带精兵包围府邸,亲自处决了那位姑娘。
从那之后,原本对萧湄纠缠叶无声一事置之不理的惠昭仪,却是突然向晋成帝求旨,要霍家长子为三公主萧湄驸马。
三公主萧湄原有不从,可又不知为何又悄无声息下来,安安分分出嫁。
当年的事情有太多疑团,原以为惠昭仪不过是宁贵妃身边的一条狗,帮着出谋划策的。
如今女官出身的她,身后多了霍家这个靠山,也是要帮着她自己的儿子三皇子来争上一争的。
姚姑姑低垂着眼眸,扯着嘴角笑笑:“孩子如今是养在霍家,婢子听闻只是每日去公主府给三公主请安而已,三公主也甚少留孩子下来用膳,也不知三公主是如何想的。”
赵皇后闻言却也不惊讶,抬脚继续往前走着:“便是做了母亲,她也还是如从前一样不改,到底是我们老了。只是不知道霍家知不知道她这份心思。”
姚姑姑面色惊变,有些难以置信,一时有些明白了今日为何三公主行色匆匆。
惠昭仪是察觉了三公主的心不安,还惦记从前的事,怕三公主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失了霍家这个靠山,所以出言点醒,才使得母女争执。
“三公主与霍老将军这几日总是忙于给阿罗做媒,孩子不愿,又怎么能够强求,当年我和太子欠她阿爹阿娘一个情,我倒也不能置之不理了。”赵皇后笑笑道。
姚姑姑了然,问:“娘娘要如何做?”
赵皇后道:“霍老将军年岁已高,时常往返宫中,劳累得紧,教他牵绊在自己的家中,好好处理处理家事才好。”
与此同时。
萧湄面色阴沉已经出了后宫,她步伐略快,耳边还是她母亲惠昭仪警告她的话:
“当年我嫁近霍家,便是要你对叶无声此人彻底死了心。便是驸马已死,你想要再嫁,那人也不能是叶无声!你跟霍家想要拉拢谢小侯爷背后势力的心思,难道你父皇不知?他就是知晓才故意装糊涂,拖延此事,叶无声背后的十三府是圣上手里的刀……你以为你父皇会给你拿上这把刀的可能?霍家如今辅佐你弟弟要登上皇位,霍家这枚棋子不能丢!……”
当年便是因着什么所谓的权宜之计,让她嫁去了霍家,到如今霍城已经死了,她也不能表露出一丝情绪。
萧湄死死咬着牙关,脖子上露出青筋的几分颜色,目光阴鸷仿佛淬了毒,可就在她看见来人之时,面上阴毒的神色,都全部消失殆尽。
叶无声一身玄青色衣衫,如同一把冷兵器一样,面无表情地往皇城内走去。
他见着萧湄,眉眼微动,目光冷了一分,低下头行礼,不等萧湄说上一句话,就要转身离开。
萧湄恨极,压低声音怒道:“你就这样不愿意与我说上一句话?”
叶无声恍若未闻,步伐不停。
萧湄见他无视自己的模样,紧紧攥住自己的掌心,看着叶无声决绝的背影,她怒极反笑道:“呵——”
“那个女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你还记着她!她是漠北的反贼,你为朝廷效力,你心中尽然装着一个反贼!”
叶无声顿住脚步,冷声道:“她不是。”
萧湄冷笑:“她若不是,又怎么会服毒自尽。”
就在萧湄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叶无声缓缓地转过了头,他幽深的目光凝结着冰霜,寸寸寒意如同刀子落在萧湄的身上。
萧湄一瞬胆寒,脸色微变之时,猛然回过神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叶无声半眯着眼睛问:“你怎么知道她是服毒?”
外人只知,散离是被叶无声亲手处决而死。
知晓散离中毒身亡之人,除了他,便是晋成帝。
萧湄为什么会知道?!
就在萧湄不知如何圆话之时,叶无声又道:“公主要知慎言二字,需知引火上身。”
说完,便转身离开。
叶无声离开后,萧湄背脊后的衣衫已经被自己冷汗打湿,她方才真的以为叶无声会动手杀了她。
而她身上的侍女更是一脸害怕,对着萧湄小声道:“叶大人会不会心有怀疑?”
萧湄冷冷看着侍女道:“本宫是公主,圣上亲女,他叶无声难道敢杀公主!就算他知道是我给散离那个贱人下了毒又如何,总归是死。”
语顿,她又盯着侍***森说话,“管好自己的嘴,你若是多话和谁说了什么,不仅是你,还有你的亲族,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
侍女低垂着头克制着内心的恐惧,脸色有些惨白的点头,称自己不会多说一句话。
只身前往宣政殿的叶无声,目光露出丝丝狠戾,不动如山的冷静出现丝丝裂痕,他望着前方,可眼前却是当初散离一身红衣死在她怀里的场景,被人撕裂的心痛又再次浮现。
他沉下嘴角,当年散离的死,与萧湄拖不了干系,更与惠昭仪和霍家拖不了干系。
……
宣政殿内,晋成帝背对殷罗与印羡两人而战,他缓慢转动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微沉道:“与漠北比试一事,朕不管漠北有何目的,比试只可赢,不可输,这事关晋朝国威。绝对不能马虎了。”
殷罗与印羡纷纷抱拳应下。
晋成帝转过身,先是看了一眼,略显轻佻的印羡一眼,一瞬后,又落在殷罗身上,眼眸含笑,不露丝毫别样情绪,如同当年的谢予一样,他眼睛微眯一下后,又笑道:“此事若做得好,朕有大赏……不如朕替你们指一门亲事如何?”
“你母亲总说你不收心,爱胡闹,朕瞧着多个人管管你,也是好的。至于阿罗如今在叶无声手下做事,他是自己的事都不上心的人,朕替你解决了终身大事,你阿爹阿娘也能在九泉下安心,这盛京世家中的闺秀,你们可有自己中意的。”
印羡苦着脸,怪叫道:“皇帝舅舅可饶了我,我可还想四处游历,见见我父亲笔下的我晋朝河山,娶了媳妇,那可多不方便了!”
晋成帝闻言,指着他笑而不语,旋即又看向殷罗问:“阿罗可有中意之人?你拒了霍家的亲事,可想与谁家结亲?”
印羡眸光动了动,看向殷罗。
殷罗抬起眼眸,眼底的霜华散开,他回道:“阿罗确实有一想娶之人,只不过她出身不高,若是阿罗带她回盛京城,圣上可要承下我与她的婚事。”
晋成帝微微讶然,笑道:“你这是怕你舅母不允,来我这儿求金口玉言了。只要那女子出身清白,等你带她上盛京城之时,朕便替你们二人指婚。”
殷罗躬身,道:“多谢圣上。”
临出宣政殿那一刻,殷罗动了动嘴角,略带冷意的笑了笑。
他们二人前脚刚走,后脚叶无声便出现在了宣政殿。
晋成帝拧着眉问:“还未找到?”
叶无声摇头,道:“线索突然断了。好似素娥夫人此人从未出现过,更查不到殿下的丝毫踪迹,应是夫人不愿有人发现殿下身份,将她藏了起来。”
晋成帝沉声道:“找不到,那便从源头重新梳理线索,怎么可能会无端找不到下落。”
“这些日子,阿罗继续留在盛京城内,你再去濮州一趟,务必找出其他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