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能走就会跑,这也未免太急了,可这也恰恰说明人对自家闺女的心意,天天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围着她闺女转,一点一滴她可是全看在眼里呢!
陈翠莲笑意止不住,“放心,咋不放心。”
她拉着贺耀东的手,亲切的不得了,“东子啊,你跟小麦你俩的事儿你们家知道不?”
家里条件虽然越来越好,可好歹人是社长家的儿子,三个姐姐嫁得好就不说了,其中一个老姑更了不得,当年考学考去了省城,还嫁给住大院的人家,回来的时候那都是坐的“鳖盖子”!
门当户对啥的,现在是不时兴了,但人家里多少年的家底在这儿,她们家高攀那是事实,这种情况必须先打听清楚,免得进门以后再对她闺女横挑鼻子竖挑眼,她可舍不得!
贺耀东卖乖,“姑姑说得先让叔和婶儿知道,等你俩点了头,我俩再去我家,别的我不敢保证,我们家是肯定没问题的,我姑姑这么能干,他们要是能白捡这么好一儿媳妇,那还不得是祖坟烧高香了!”
一番话,给陈翠莲哄得乐个不停!
这话倒是真的不假,就他们家小麦这样好模样好本事的,整个公社都挑不出第二人来!
啥叫丈母娘看女婿,这回季惟算是亲眼见到了,以前看便宜娘对庄呈昀,好得恭恭敬敬,简直就像供了个祖宗,哪像现在这样自在,有说有笑的,可见不合适的人就是不合适的。
到了晚饭点,贺耀东也不走了,留下来给陈翠莲烧灶打下手,两人光是围绕着她都能掰扯上三天三夜!
季惟无声的叹了口气,“娘,我想起来给老姑家买的东西刚忘让她拿了,我给送去。”
陈翠莲跟贺耀东说得正兴起,余光都不带分给她的,甩甩手,“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回屋拎了个布袋子,季惟穿上棉衣往外走。
北方的初春一到傍晚,还是冷风刺骨,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布口袋抱到怀里挡风。
“小麦。”郭满仓不知啥时候也出来了,手上还拿着她才从旧货市场买回来的那只外壳凹陷的铁质手电筒,微弱的光线有些发黄,总算是替她的马虎照亮了前方的路。
“是不是跟庄同志闹矛盾了?”
郭满仓突然追出来问这个,季惟真的挺惊讶。
一直以来,他在这个家的存在感就低,更没啥话语权,总是陈翠莲说啥他就是啥,除了买自行车那回着实给他激动了一把,基本上他就没啥情绪波动的时候,在季惟眼里,他一直是木讷的,但是没想到,就是这么个木讷的人反而把她看透了。
她冲他扬了个笑脸,慢吞吞踢着路上的石子走在他边上,“没有的事,本来也没啥,就是觉得贺耀东挺好,就是觉得自己应该踏踏实实过日子,不能再让爹娘担心。”
刚才看到屋里的“母慈子孝”时,她真的差点有这样的冲动了,好在冲动只是冲动,人在情绪混乱的情况下,总是容易产生各式各样迷蒙的念头,出来吹个冷风就清醒了。
郭满仓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塞她手里,“爹娘从来担心的不是你不踏踏实实过日子,爹娘只担心你过得不好过得不幸福,你跟你哥不一样,你哥或许脑子不如你好使,可他这十几二十年一直长在我们身边,有我们的照顾,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嚎,他应当来说是满足的,反而你一个人在外面寄人篱下这么些年,没人教你没人护你,好不好的都得往肚里咽……其实小麦啊,爹就想告诉你,丫头是不用这么要强的。”
人这一辈子苦,所以从年轻时候郭满仓就爱吃甜食,只是那时家里穷,又摊上他大哥那蚂蟥似的一家子,连糖都买不起,舔口糖精都是满足的,哪像现在,他吃的糖还是闺女从省城捎回来的,最好的。
读书不多,大道理郭满仓不会说,但他看得出来闺女不高兴,比上次藏的好,也比上次严重。
季惟认真的点着头。
不为别的,活了两个世界,还是头一次有人给她讲道理,有人告诉她不用要强。
其实哪有人是生来便要强的呢。
“爹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她昂着头,这回是真的笑得很开心。
没有把握结束的事情在开始前打住,她应该觉得幸运才对。
爷儿俩抄的小路到杨家,屋里也才刚开吃,别看他们家现在每个月挣这么多,该抠门的地方郭淑芬还是一点不含糊,一家老小十来口人人,就俩菜,一个熬白菜一个大葱蘸酱,主食就贴饼子和碴子粥,还是限量,唯一改变的就是郭淑芬不再见人就藏饭菜了。
这伙食,就是郭满仓这个苦过来的人都看不下去,“我说你这臭毛病也得改改了,以前光干地里的活就够了,现在还得回来继续给你挣手工钱,要是再不吃好点,人都熬坏了,到时候谁给你挣钱去!”
“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闺女,我难道不知道每天吃香喝辣?”不会说话的人,郭淑芬就想缝他嘴巴,连个好脸都懒得给,看到季惟才笑逐颜开,径自接过她手里的布袋子,“还是我家小麦好,知道她老姑不容易,有啥好的都惦记着我,不像有些人,光知道动嘴皮子。”
其实还真不是啥好东西,就是季惟在旧货市场多买的一些瑕疵品,本来打算拿回来看卡谁有需要,结果让那帮老娘们问东问西问没了心情,干脆就拿来做顺水人情了。
当然对于郭淑芬或者大部分社员来说,已经是了不得!
譬如长柄手电筒,塑料壳圆镜,这些搁供销社一件就得差不多五块钱呢,还要票!
除此之外,还有一打染色不均匀的毛巾、几罐磕变形的扁铁盒装百雀羚和两斤水果糖,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一件簇新的大红色女士棉布衬衫,款式比供销社里卖的还洋气,而且半点瑕疵都没有!
“你老姑长得是显小,那也穿不出这色儿啊!”郭淑芬还挺自信,拿起来就在自己身上比划,季惟笑得不行,“老姑,这是给山杏,我觉得这颜色挺衬她。”
说来杨山杏也是命苦,摊上这么个抠门的娘,都这么大的姑娘了,几乎就没穿过新衣裳,小时候改她哥她姐穿小了的,长大了改她娘年轻时候的,最好的年纪,每天穿得跟个小老太似的。
听说自己还有新衣裳,杨山杏激动得脸都红了,一双小鹿眼圆溜溜的盯着,“这个这个,真的是给我的吗!”
“嗯呢,我还让我娘给你车了一条新裤子,到时候你上我们家去拿。”说到车衣裳,郭淑芬突然想起个要紧事来,“忘了跟你们说了,今天我在地里遇上有田了,他让我知会你们一声,下个月月底大壮结婚,让整个生产队的人都上他们家去喝喜酒,新娘家给陪嫁了三响一转,还给了二百块钱的嫁妆呢,那台缝纫机跟你们家那一样一样的!”
恶心谁啊,都闹成那样了还让他们去喝喜酒?
显摆才是真的吧!
“谁家这么大手笔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季惟还真挺好奇,哪有人没过门先上嫁妆的,就是城里条件好的人家结婚也没这么规格啊!
“你瞧我这脑子,下午刚说的我就给忘了。”郭淑芬仔细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猛地一拍脑门,“就那个,那个上你们家闹的,那个叫啥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