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呈昀有时候真的很想撬开她的脑袋瓜子瞧一瞧,里面到底装的什么玩意儿。
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在所有事情上都能游刃有余,为什么偏偏到他这儿就迟钝成这样,他们俩的关系,还不够清楚吗。
他的心一直捧在她面前,从未收回过。
倒不是季惟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是生身父母那段失败婚姻最直接的见证者,也是唯一的受害者,“婚姻”这两个字在她心目中比任何人看来都要神圣庄重,配合演戏、义务帮忙都可以,但是来真的,她必定慎之又慎,哪怕对方是庄呈昀。
因为这是她这辈子,唯一不容许失败的事。
或者说,她也想顺便提醒庄呈昀,除非你是真的准备好了,不然就少拿这事跟她逗闷子,结婚跟处对象,是两码事。
她是对他很有好感,但不会没底线纵容。
话说到这儿就丢这儿,该照顾到的季惟还是得事无巨细的给他照顾到。
知道明天要出门,她特地连夜给他画了俩白色的棉布口罩。
有了这玩意儿,再把呢帽压上,一般情况下是没人能认得他了。
天气还没有彻底转暖,外面戴口罩的人不少,尤其是上班早高峰的时候,自行车大军几乎是人手一个,
考虑到今天得充当苦力,季惟没敢穿高跟鞋,只把从小常那讹的那身灯芯绒套装给换上了。
其实庄呈昀更喜欢她穿米色的那套羊绒,衬得她像一颗皎净的珍珠,不过一想到这可能会吸引很多男同志的目光,他又觉得这身最碍眼的灯芯绒也还行。
他的小麦,只他一个人知道她的美就足够了。
季惟拿上地图,拒绝了傅家老大要给配车的请求,领着庄呈昀轻车熟路的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巧的是,居然还是上回那个胖司机,听说两人要去旧货市场,人先给热情的介绍上了。
季惟才知道,原来在省城真正说到人气旺,几个拔尖的百货商店全加一块儿也比不上这个旧货一条街。
那地方原先就是个国营旧货商店,除了一些旧货,也处理部分工厂的次品、出口转内销的滞留货,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物品,凭着实用、实惠、合算,而且“免票”的特点,吸引了大批顾客,每天从大清早开门一直络绎到傍晚打烊,后来陆续有人发现商机,在国营旧货商店附近就逐渐形成了黑市,再后来改革开放,到处都在宣传个体经商,这黑市一夜之间就成了现在的旧货市场。
随着规模的扩大,商品种类也在不停增加,现在每天全省城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的顾客都集中在这儿,可以说如果来了省城没去过旧货市场,都不算来过省城。
季惟开始还觉得夸张,没想到目的地后,没下车她就已经让外面热闹的盛况给吓到了!
赶上周末,那阵仗比她们县城过年时置办年货还夸张,哪儿哪儿都是人,男女老少、人声鼎沸,几乎每个摊位前都排了老长的队伍,走路只能靠挤!
就算部分人不买东西,他都要到处转一转逛一趟,看有没有便宜能捡。
她都后悔带庄呈昀来这儿了,多一个人,就多不少麻烦,要是只有她自己,只管蛮牛似的往里闯就行,根本不用担心会挤到他或者给他挤丢……
“万一等会儿我没顾得上你,咱俩走散了,你就呆在原地别动,我一定能找到你,知道不。”反正人挤人的也看不见,季惟拉起他的手就往人群里挤。
在此之前,庄呈昀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旧货市场这回事,他很少亲自出门买东西,更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环境,拥挤嘈杂,不少摊位居然还有卖翻新过的旧衣裳,空气里一股奇怪的味儿,可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发自内心的喜悦,这又让他觉得新奇。
人的快乐,其实好像也挺简单的。
季惟拿着记有购买目录的清单,时不时在路边的摊子里比照。
穿的用的,印染不均匀布料、绒线,或者做工有瑕疵的衣裤鞋袜,应有尽有,热水瓶、搪瓷碗缸面盆,家具甚至是小家电自行车都有,或残次品或二手,只要是当下人想得到的,这里几乎都能买得上。
在国营旧货商店的货架上,她居然还看到了熟悉的红星皮鞋厂的商标。
想起郭淑芬千叮万嘱的皮鞋,季惟忙挤到柜台前,“同志,皮鞋咋卖的!”
一排柜台上挤的全是人,几个售货员忙得团团转,这边取货那边算账,顾客七嘴八舌的问,他们一张嘴皮子愣是不停的答出七嘴八舌的效果,“男士皮鞋十七元八角,女士皮鞋十五元八角,‘765’皮鞋六元六角!”
相对于外面商店供销社动辄二十多还得要票和工业券的门槛,这里的价格果然划算得不行!
季惟赶紧报上尺码,“来一双男士‘765’,再来六双男士皮鞋一双女士皮鞋!”
她时刻牢记郭淑芬的“最便宜”三个字,至于另外四双,则是其他社员帮忙叫带。
“六双男士皮鞋、一双女士皮鞋、一双男士‘765’,一共一百二十九元二角!”售货员一边扯着嗓门唱,一边开票。
不管是旧货还是瑕疵品,一律不准挑,拿到啥就是啥。
付过钱,售货员麻利的扯了截细麻绳给她把四个鞋盒摞一块儿绑上,季惟回头往庄呈昀手上一挂,继续挤进下一个柜台。
有瑕疵的男士的确良衬衫只要十元,解放鞋才四元三角,旧的混纺绒线是新货的一半价格六元五角……东西多且杂,季惟干脆从最初的照着单子买,变成了后面看到啥合适就买啥,反正都不要票,带回去不怕没人要,除了社员们要求的几样旧货,其他的她全挑的瑕疵品,比如磕掉一块漆的热水瓶、外壳凹陷的手电筒或者座钟,这些东西就算留他们家自己用也行,价格低廉又不要票,便宜娘绝对不会说啥!
买的时候很痛快,付钱的时候可就肉痛了,别看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加起来一算还是相当可观的,不算社员们给的几百块,光她自己五块十块的买就花了一百多。
“同志,我是你邻居谢哥介绍来的,有手表吗。”在钟表柜台,她看到个年轻男人鬼鬼祟祟把售货员拉到角落里塞给她两块钱,很快对方就给了他一张小票,“明天早上早点来。”
还真有手表卖!
在钟表柜台季惟只看到各式各样的座钟挂钟闹钟,她还以为是没有手表的!
原来不是没有,只是一般人摸不着!
“别看了,没有关系就算你上去问她们也不会卖你的,这帮人狗眼的很呢!”挤在她身旁的中年大姐好心提醒道。
季惟这才愤愤收回视线,“太过分了,本来旧货商店就是为了给大伙儿行方便省钱的,
要是有手表,她还想多捎几块回去呢,这样都省得她画了。
“你是第一次来吧。”像季惟这样往死里买的,一般都是乡下来给亲朋好友一块儿捎的,中年大姐看看季惟的衣着打扮比她一省城人穿得还好,到底还是没把握,“都是这样的,多买几回就知道了,只要是紧俏货,到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内部人员或者关系户买走,你真想要,还不如上外面去打听打听,个体摊位可能得比国营旧货商店里贵上那么一点,但像这样一块手表熟人介绍来的得给售货员五块钱辛苦费,加起来也没差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