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寄的行李,我怎么不知道?”庄呈昀不解的跟在她身后,季惟回头白了他一眼:本来没有,现在有了。
见他老神在在像在散步,她忍不住拽他,“你快着点,再磨磨蹭蹭天都亮了,我好困。”
这一握上,庄呈昀可舍不得松开了,捏着她的手笑意浓重,“你跟我来,不用介绍信也能住……”
“不行!”没等他把话说完,季惟一口回绝,“私章没收,不许再用!”
以后她一定会谨慎谨慎再谨慎,不给任何人认出他的机会,也不会再让他做任何泄露身份的事!
“不用私章……”
“那行,走吧。”
半个小时后,季惟无语的看着不远处那片五、六层高的大型扇形地标建筑物,正中央挑高的旋转大门上,“奉天华侨饭店”六个金体大字格外醒目!
“……”有想到他带着来的不会是啥普通地方,可是没想到会这么不普通!
几个小时前还在自家土坯火炕上打盹,这转眼工夫就干上了华侨饭店,跨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行了进去吧。”
今日房价:
单人房:十六元,双人房:十八元,套房二十四元……
季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刚才就不应该点这个头的。
即便她出得起这个钱,也不差这个钱,在这个人人高喊工资“三十六万岁”的年代,花这么多钱住一个晚上,她还是觉得太奢侈了,两个单人房,可就是三十二了呢!
外面招待所住一晚才八毛。
“这位先生,请出示您的侨胞证或者介绍信,请问您有预定吗?”迎宾小姐穿着大红色的长旗袍,个子高出季惟一大截,也可能是因为太高了,以至于她压根看不到季惟的存在,只对着庄呈昀笑容满面。
侨胞证或介绍信?
也就是说,除了华侨,其他人想入住这儿还是得要介绍信?
这不是逗她玩吗,介绍信都没有,上哪儿去给他整侨胞证!
“我……”庄呈昀刚要说话,季惟及时抢过话头,“不好意思,我的证件丢了.”
“居然是华侨,打扮成这样是回国体验生活来了吗?”迎宾小姐小声嘟囔一句,总算对季惟露出了专业的笑容,“别担心,我会帮助您的.”
随便拽几句英语,啥都不用,直接登记入住。
季惟真的服了。
双人房暂时没有,为了省钱,她只能要了一间套房,里面有一大一小两个卧室,比要两个单人间划算。
套房的确很大,估摸着得有郭家那屋两个不止,小客厅卧室单独卫浴一应俱全,一对四四方方木脚小沙发椅,套的是暗红色的布套,扶手和靠背上还盖了白色蕾丝方纱巾,当中一块蓝色绣花羊毛地毯,小茶几上搁着铁壳热水瓶和白瓷茶杯,电视是彩色的,浴室里还有蓬头、大浴缸和木盖子的老式抽水马桶……
这二十来块钱花得算是挺值了,起码她终于能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穿过来这么久,一直都靠大木盆打水洗澡,屋里又冷,生火炉子都不得劲,只能速战速决,她真的从没觉得自己洗干净过!
季惟迫不及待摘下小挎包,踢掉棉布鞋,“我要洗澡,我先洗!”
庄呈昀先她一步从后面抱住她,“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英语?”
这个姑娘,带给他的意外真的越来越多!
她能自己设计皮具做生意,知道股份制,会画设计图,而且是相当专业的那种,她的英语也很好,发音纯正流利,绝对不是普通大学生蹩脚的水平。
他了解过她的过去,知道她走失过十年,可是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十年,才能把她变得这么完美,就好像一个天然宝藏,只要一开始挖掘,等待他的全是惊喜。
“我有学过呗,收养我的爷爷奶奶是对老教授夫妻。”扯谎啥的,果然会越来越顺口,季惟大言不惭后立马转移话题,“还没说你呢,居然敢忽悠我,侨胞证不是证吗,差点让你坑了!”
“我已经让人提前预定了。”
“……”所以她刚才那么做,只是浪费表情吗。
季惟气呼呼跺了他一脚。
酒店里的塑料拖鞋很大,她穿上像鸭子的脚蹼,干脆光着脚往浴室里跑,热乎乎的洗澡水一从蓬头里冲下来,顿时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实在是太舒服了!
要是家里也能修个浴室就好了,那她就能天天洗热水澡!
等她洗好出来,庄呈昀已经不在房间里。
“人呢?”她里里外外一通找,站在窗口擦头发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底楼有道熟悉的黑色身影,白色的羊绒围巾在路灯下显得格外皎洁,手指间红红的一点火光正不断明灭。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他快速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熄。
再回来,一身的寒气。
“快去洗澡,已经很晚了。”季惟并不说破,替他脱掉围巾外套。
手上动作一大,松垮垮的浴袍领子不由自主的便挣开了些,纤颈修长,雪色的娇房若隐若现。
庄呈昀蓦的敛眸,有了种想下楼抽烟的强烈冲动。
“等等。”季惟突然想起个事,顺势把他身上的羊绒衫和衬衣也扒了,两三个月过去,本来就早应该光洁的后背,依旧是疤痕满目!
“不应该啊,你到底咋弄的!”他这伤口反反复复一直恢复不太好,可是也不至于糟糕成这样吧,假药都比神笔画的好使!
庄呈昀闭口不言,季惟掐着他脸,“坦白从宽,我这个药,绝对不可能失效的!”
“你想知道?”
“这不是废话。”
“等我洗完澡再告诉你。”
他越是故作玄虚,季惟就越好奇,躺床上翻来覆去没想明白,明明自从受伤后,每天都在抹的药,她还帮着亲自抹了好几回呢!
反正不管咋样,等明天她就重新再画一瓶给他涂上,要是没用,就继续画,还就不信了!
两人都没有带任何衣物,庄呈昀出来的时候也是一身洁白的浴袍,换了个颜色,好像换了个人,看上去没以前那么沉默,眼睛里微光流露。
可惜床上的人已经睡着。
这一天一夜,实在太过于辛劳漫长,以至于睡梦中都有种缓不过来的疲乏,季惟梦见自己还在那辆动荡的列车上,烧得正旺的火炉子,热得要命,她出了一身的汗……
她睁开眼,漆黑之中,身旁的床垫塌陷下去,她整个人被锢在一个沉稳有力的怀抱里,厚重的羽绒被一直从脚盖到她下巴。
“……庄呈昀!”
“嗯?”男人下意识回应,迷迷糊糊中挨过脸来在她脸上蹭了蹭,“小麦别闹,我好困。”
动作娴熟得,像个惯犯。
她是真想一巴掌给他拍醒!
莫名其妙的,居然睡到她床上来了,早知道这样,她干脆要个单人房多好,还省钱!
啊呸,谁要跟他睡一张床的。
可是看着他那满足的睡脸,她又有些于心不忍起来,忍了一会儿,等他再次睡熟,她才小心翼翼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双层窗帘外,天已经有些蒙蒙亮。
季惟洗了把脸,开始坐在沙发上收拾今天要“寄到”的行李。
除了几个提前放进空间的样品,她还把前两次去皮鞋厂戴的那顶假发和金丝边眼镜也给拿了出来,借着神笔的便利,她又重新给自己画了身新衣裳,米色羊绒套装配黑色单鞋和手提包,往里装钱票的时候,顺便连介绍信也重新画了一封。
心里惦记着之前来家里送家具的奉天一百,出门前她专门找前台要了张省城地图。
相对昨天夜里看到的,白天的省城在去掉灯光朦胧后终于还是显露出了这个年代特有的那种缺乏色彩的无力感,北方冬天主要依靠烧煤取暖,又重工业,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中,建筑物基本也是灰白色的主基调,道路很宽,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使得看上去有些空旷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