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丽娟一看到那帮姑娘手上拿的花头绳,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上话来。
李带娣护女心切,直接把人挡到身后,“吓唬谁呢!就是我家娟儿真说你两句又能咋地,还能掉你块肉吗!”
“该你的?”陈翠莲也把季惟挡到身后,“我告诉你李带娣,以前你咋轻贱我跟满仓我俩都忍了,但是今天你必须让你闺女把话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就告到公社告到县里去,我倒要看看你们两口子咋给我们撵出去!”
两个女人谁也不让谁,吵得不可开交!
季惟趁乱拉过杨山杏耳语,让她上荒地去多喊些人来,没一会儿,郭满仓和郭有田也跟着回来了,哥儿俩长得颇有几分相似,都算是男人里的好相貌,只可惜后者这么些年吃得是脑满肠肥,缺德事儿琢磨多了还谢顶,就剩下几缕充门面,进了门一脸嫌恶,“我说满仓,你这成天窝窝囊囊的到底过个啥劲,家里媳妇闺女不好好管教就知道惹事生非,还嫌不够丢人吗,赶紧领回去!”
“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吧,咋是二嫂和小麦惹事生非呢,那不都你们家丽娟干的好事儿吗!”这种时候立场当然得表明,郭淑芬毫不犹豫的站到季惟身后!
自家大哥虽然是生产队会计,可从来也没啥好处落到她头上,还是小侄女好,跟着小侄女有肉吃!
多数社员也是纳闷,兄弟两家吵成这样,还是头一遭呢,连郭淑芬这老抠都站出来说话了,到底啥情况啊!
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院子里人越来越多,连生产队小队长和队里几个比较说得上话的老人一个不落全给招来了,看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季惟这才心满意足的给那帮姑娘递眼色。
与其以后让人在背地里传来传去说闲话,还不如把事情直接抖开,闹得越凶越好,让大伙儿都知道这就是郭丽娟造的谣,以后就没人会信了!
于是珍妹就领着其他姑娘把那天郭丽娟跟她们说的话原原本本当着所有人的面全说了一遍,末了还挨个儿把花头绳给她还回去,“丽娟,我娘说怕我被带坏,让我以后别跟你玩。”
珍妹他娘跟郭淑芬关系可好的很,现在又在她手底下帮季惟做手工挣钱,教自家闺女说这话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主要她还是怕闺女跟郭丽娟走得近名声受牵连,以后说不到好人家,小小年纪心肠这么歹毒把自家堂妹往死里坑,哪个见了不怕!
其他几个姑娘的娘,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想法。
总之几个姑娘把事儿说清楚后,在场没有一人不觉得后脊背发凉,这么多年来,他们生产队还从来没出过这么蛇蝎心肠的人,平时大伙儿就算有个矛盾最多也就是拌两句嘴,哪至于要断人活路,更何况这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亲戚!
这要是传出去,他们整个生产队都抬不起头做人!
几个浑身充满正义感的大婶子直接开骂,就是脾气好的也没少指指点点,郭有田那脸黑得就跟锅底没啥两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就是再想偏帮也只能狠下心来呵斥,“娟儿,还不快点给你堂妹道歉!”
看着哭得跟个泪人似的闺女,他是又心疼又不甘!
就这么屁大点事,非让郭小麦那倒霉玩意儿给整成这样,他们家这脊梁骨都快让人戳断了!
“我没错,凭啥道歉!”已经这样了,郭丽娟索性破罐子破摔,恶狠狠指着季惟,“你敢当着大伙儿的面发誓,你没有跟别人乱搞男女关系!不管是常新华还是贺耀东又或者其他人!”
“我为啥要跟别人乱搞男女关系?”远远看到个熟悉身影,季惟把心一横,伸手遥指,“我有对象。”
众人齐刷刷朝那头看去。
年轻人长的是剑眉星目,看着还有几分眼熟。
再仔细一寻思,这不是大队长家那客人嘛,前阵子让熊瞎子挠进医院的那个!
一联想到他当时不顾自身安危把郭老二家闺女从熊爪子底下救出来的事,竟有人带头鼓起掌来!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俩年轻人有情有义的很啊!
季惟压根没想到大伙儿的反应会这么热烈……
其实她就是想利用利用庄呈昀,趁这个机会彻底摆脱说亲这事,这都十八了,就算没了个吴媒婆,接下来也还会有郑媒婆王媒婆,她可不想随随便便就在这个陌生年代找个人把自己给嫁了!
结果两人彻底被社员们围在中间,一个劲的追问啥时候结婚。
被挤到一旁的郭丽娟忍不住直翻白眼:有啥好显摆的,才认识这么几天就跟人处对象,也不怕臊!依她看,过年都赖在别人家不走肯定是个没爹没娘的穷酸货,长得还不咋地,细皮嫩肉的连国字脸都没有,到时候嫁过去有她郭小麦哭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翻转,把郭满仓和陈翠莲也给整懵了!
闺女有对象了,他们居然不知道!
更可怕的是闺女的对象居然是庄同志!
“你到底咋回事啊小麦!”好不容易把闺女从人群中拽出来,陈翠莲赶紧把她往家拖。
不是叮嘱过你别太打搅人庄同志,你咋还跟人处上对象的捏!
季惟只能陪笑,“我这不也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反正吴媒婆也说了不让我嫁得舒坦,还不如让她们以后都没法打我主意,我还不稀得结婚呢,我就想陪着爹娘,咱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听到这话,陈翠莲着实松快不少。
谢天谢地,哪怕到时候闺女又得让人说闲话,那也比真跟那个庄同志处对象好,那种神仙似的人物,哪是她们家小麦能招架得了的!
陈翠莲暗暗在心底下决定,她一定要多攒些钱,给闺女找个既老实又老实,把她闺女当祖宗一样供着的上门女婿!
郭家院外,停了好大一辆蓝色卡车,车斗上盖着土黄色大帆布,也看不清里面到底装的是啥。
大队里还从来没进过卡车呢,娘儿俩好奇的围着卡车绕了一圈,郭大米神神叨叨院里跑出来,“娘,娘,鬼子进村抓人来了,要把咱家都抓走呢!”
“……”紧跟着他从院里出来的中年壮汉差点没哭出来,“同志,我就是想跟你讨碗水喝,咋就成了鬼子了!”
“咋回事?”季惟弯腰从帆布底下的缝隙往里看,一水儿的捷克黄,全是家具!
中年壮汉指指她身后的庄呈昀,“我就是个卡车司机,有人在我们奉天一百定了套家具让我送这儿来,具体我也不知道,要不你问问那位同志,到县城后我就是跟他先碰的头。”
听说是家具,陈翠莲这精神头一下子就来了!
闺女前几天才找的木匠去修整,这咋这么快就送上门了,至于啥一百二百的她是半个字没听进去!
“快快快,快把这玩意儿揭开让我瞅瞅!”
“你咋来了,家具你定的?”季惟板着脸把庄呈昀拽到自己屋里,对上他的视线时,脖子上那块已经褪却的吻痕就跟燎了火似的隐隐发烫,她故意错开眼,“你把票据给我,我给你钱,咱俩互不相欠,今天这事也一样,我利用了你,你也对我做了不好的事,算是扯平。”
随随便便就弄来一车家具,除了他似乎也难有人这么不拿票证当回事了。
庄呈昀没有及时回应,却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你这几天把我一个人扔在县城,就是以为我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
见她气呼呼别过脸不搭理自己,他愈发哭笑不得,“你还记不得你那天喝多了?”
季惟撇嘴。
废话不是,不喝多能发生那种事儿嘛。
“你当时实在喝得太多了,刚开始睡下没多久就开始吐,我想着揪痧可以解酒,也能治疗酒后头疼,就自作主张了,不过你一直喊痛,我没敢再继续。”
他的语气十分认真,
一点也不像在撒谎,季惟态度终于温和了些,“真的?”
庄呈昀老老实实点头。
他渴望她,但也珍惜她,虽然会忍不住偷亲,但也仅此而已,更深刻的,他一定会等到它该发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