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个吃过饭准备就地在院子里打个盹儿的当地工人一听这动静,赶忙抄家伙集合,“这都是我们公社里最爱惹事的那伙人,平时东家长西家短唯恐天下不乱,一个个还都好吃懒做,所以当时选工的时候各自的大队直接就把他们给涮下来了,还以为这就消停了,想不到背地里憋了这么个坏!老板你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们吧,实在不行我就去喊社长来,还不信就制不了他们了!”
“是啊老板,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你先去附近溜达溜达,完事了再回来,这些个地痞流氓手底下也没个轻重,万一伤着你可咋着!”说话间,另外十来个从清河县招来的工人也扛着工具从屋里出来。
说真的,这事要是发生在午饭前,大伙儿也许还不至于这么上心,虽然他们领着老板的工钱,可老黑山毕竟不是国营的,心里多多少少对这新兴的“资产阶级”还是有些抵触,尤其看到这所谓的老板还是个半大丫头,更是瞧不上眼。
直到吃饭那会儿,看到老板为了给他们加菜把自己的口粮都省出来,宁可自己后来去灶间吃冷饭,他们才知道这姑娘是个能吃苦耐劳能干事的,也是打心眼里拿他们工人阶级当回事的!
就冲着这点,他们这帮大老爷们儿也得护着人姑娘!
季惟不慌不忙的把手上那半碗热水泡饭扒拉干净,“干了一上午的活你们还不累呀,赶紧趁这会儿好好去休息休息,这事我自己能应付的了,放心吧。”
“那可不行!他们来这么多人,万一发起狠来可不是闹着玩呢!”工人们护着不让。
按照他们的想法,老板虽然是老板,可毕竟年纪小又是个女的,面对这样的局面难免害怕,早些年斗地主的时候,那些个地主老财平时人五人六的还不是个个都吓得屁滚尿流!
贺耀东也帮着一块儿劝,“姑姑你就听大伙儿的吧,这儿还有我呢!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好好教训那帮孙子,让他们全来给你磕头认错!”
当初东方厂刚创建的时候,隔三差五有人来薅羊毛闹事,啥场面他没见识过,还能怵这帮瘪犊子不成!
他爹说了,遇上刁民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找当地说话最有分量的,不管在哪个公社,最有分量的肯定就是社长没跑儿!
这友好公社的社长跟他爹可熟着呢!
他当下指挥棒槌骑上快马去一趟公社,谁知道人才牵了马出去,又急匆匆跑了回来,“柱柱柱柱……柱子!你姑,带头的是你老姑!”
“啥玩意儿?”屋里的人连连惊呼,徐柱子第一个开门出去,一路奔至拖拉机前,大鹏似的抻着胳膊,“老姑你到底想干啥!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厂里招人是有标准的,你上这儿来闹个啥!”
“啥标准不标准的!标准那是给外人看的,我可是你的亲老姑,能一样吗!我知道,你现在翅膀硬了看不上我们这些个穷亲戚了,也不想想这些年你没爹没娘都是谁拉扯的你!”叫骂的妇女中气十足,季惟远远看过去,人就站在拖拉机的最前头,脖上系了条红领巾,手舞足蹈的很是激昂!
“就是,白眼狼!要是没有我们家,没有我娘,你和你那瘫奶早他娘饿死了!现在让你弄几个工作指标咋地了!”她身边那一男两女在模样上跟她有着十足的相似,同样的高颧骨凸尖嘴,一说话就跟要啄人一样!
季惟突然想起她第一次在友好公社见到徐柱子的情形,她可是清楚的记得那时徐柱子来这儿是为了来追讨他老姑欠他们家的钱,只不过非但没要到钱还遭了一通奚落,后来没法子了才同意去她厂里上班,就是为了预支二十块钱给他奶奶治病。
她大概也明白咋回事了,徐柱子他老姑明显想拉关系把他们家几个人全弄到老黑山来挣这份工钱,谁知道让徐柱子给拒绝了,这不就鼓动了一帮二流子来闹事!
老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估计他们心里是这么盘算的。
“小麦,这可咋办啊!”杨山杏急的不得了,好几次想冲出去都被刘群英死死拉住,“你疯了不成,就你这笨嘴拙舌手无寸铁的去了有啥用,说不定还添乱呢!”
“是嘞山杏姑娘,这儿有我们呢!”工人们气势汹汹往院外涌,形成一堵厚厚的人墙,阻挡了拖拉机继续前行!
季惟紧随他们之后,单薄的个头在这一众人高马大中显得格外不起眼。
“说到底徐柱子只是这儿的一名普通工人,除了自己的本分其它也做不了主,我是东方厂的老板,你们有啥事尽管可以找我。”
拖拉机上那群人可是乐坏了,插着腰站在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是老板?就你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怕是毛都还没长齐全吧!赶紧叫你们老板出来,别以为躲着这事就能算了!”
他们当然知道东方厂的老板在这儿,昨天几个当地工人一下工回家就嚷嚷开了,还说晚上食堂会加菜吃红烧肉炖土豆嘞!
这不他们就特地拣了这个时候来闹,就算真逼不来工作,隔三差五的要点好处也不错,讹人这种事只要起了个头,他们这辈子可就吃喝不愁了!
眼下见这啥“老板”把个黄毛丫头推出来挡事,这帮人心里就更有底了!
怕就好,要的就是“他”怕!
贺耀东气得要发疯,随手夺过边上那工人的锄头就往拖拉机头砸去,“凭你们也配挤兑我姑姑,你们算是个啥玩意儿!想来这儿耍横是吧,成,老子今天就让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接连“砰砰”几下,簇新的拖拉机头顿时让砸了个大窟窿,柴油从油箱里漏了一地,到处是一股子刺鼻的燃烧性气息,熏得人头昏脑涨!
汪宝宝也不甘示弱,抢了另一把锄头乒乒乓乓一通打砸!
拖拉机上那群人顿时就傻眼了!
要知道这拖拉机可是公社里前不久新买的,平时都跟宝贝似的供在办公点院子里,还有专人伺候,他们使了好大劲还搭进去半斤瓜干酒才借上的,为的就是在这伙外乡人跟前耍耍威风,好好吓唬吓唬他们!
这下可好,拖拉机直接叫砸漏油了,他们回去可咋交代,光是拖拉机手就能把他们几个活撕了!
“还愣着干啥,咱们好心好意来这儿慰问帮忙,这伙外乡人可倒好,非但不领情还砸坏了咱们的拖拉机,必须得叫他们赔!”徐家老姑反应最快,第一个跳下拖拉机,好不容易有了顶罪的,她身后那帮人可不敢含糊,也赶紧下车去围堵贺耀东和汪宝宝,人挤人人推人的,当下乱作一团!
“啥标准不标准的!标准那是给外人看的,我可是你的亲老姑,能一样吗!我知道,你现在翅膀硬了看不上我们这些个穷亲戚了,也不想想这些年你没爹没娘都是谁拉扯的你……
就是,白眼狼!要是没有我们家,没有我娘,你和你那瘫奶早他娘饿死了!现在让你弄几个工作指标咋地了……”
也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声音,原原本本的把刚才发生的一幕还原,一遍又一遍响彻在这空旷的山脚!
徐家老姑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声音,分明就是她啊!
都说老黑山邪性,这大白天的,怕不是也啥不干净的东西吧!
“咋回事!”众人纷纷停手,四下张望。
季惟似笑非笑的晃晃手中的录音笔,“这可是国外最高科技录音工具,你们刚才说的话全在里面,要是到广播里放一放,你们说其他社员会相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