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周玉珍,胡家昌连公交车都来不及等,奢侈的打了人生中的第一回出租车,从火车站直奔筒子楼。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季惟正睡得香,翻个身险些继续睡死过去,庄呈昀迷瞪着眼使劲推推她,“小麦,好像有人喊你。”
“没有的,大清早的谁能来喊我,快睡吧你,都困出现幻觉了。”
“是吗,是幻觉吗。”庄呈昀摸了摸她的肚子,被子往上一拽,整个人又舒舒服服的埋了进去。
敲了老半天门没人答应,胡家昌是真急了,就像季大姐说的,这买房卖房可不是买菜卖菜这么简单,赶上不凑巧的时候上房管所过个户都得等老半天,火车站那儿可还赶着时间呢!
“季大姐,我是小胡啊,你在家吗!”不是说好了这两天在家等他的消息吗,这两口子总不能起那么大早出去跑生意去了吧!
他加大了嗓门,没把季惟喊出来,倒把半楼道的邻居都给闹了起来。
“我说小胡啊,这么早你不在家睡觉跑这儿来嚷嚷什么,人小季两口子都还没起呢,有什么事不能晚点再说!”几个上了大夜班回家补觉的或者上晚班的同志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实在不好意思各位,我找季大姐有点急事儿,有点急事儿……”
听到外面越来越大的动静,季惟才恍惚坐起,“好像是姓胡的!”
门一开,胡家昌差点没哭出来,“季大姐您可算是醒了,您要是再不起来我就只能砸门了!走走走,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咱边走边说吧!”
再耽误下去,周玉珍非得怀疑他的去向不可,万一再把人给招回来,他挖空心思安排的一切可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你急个啥,我脸都还没洗呢!”
“不妨事儿,您要是不说我还以为您这是要去走亲戚呢,瞧这齐整劲儿。”胡家昌看着她那张“磕碜”的脸,一边说着违心话一边拽着她下楼。
季大姐耽搁得起他可耽搁不起,根据上次的经验,这筒子楼里的房屋买卖除了拿上原房契,还需要提前去居委会打个证明,所以在去房管所之前,他们还得去找一趟冯奶奶。
季惟要买他们家斜对门那屋,这意味着那对儿不怎么正派的男女得从他们楼里搬出去,能把楼里的不良风气矫正过来,冯奶奶就差当场拍手叫好,很痛快的就给打了证明。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买卖房屋,到房管所轻车熟路的把资料一填,一手交钱一手过户。
胡家昌揣着人生中最大的一笔巨款,真恨不得直接跳上去沪市的火车一了百了,可是又怕周玉珍回头上他们家去闹,只能硬着头皮又去了趟火车站把人哄上火车,才踩着发车尾巴从另一头的车门跳下火车,迅速淹没在人群中……
上回来首都,周玉珍可是占了郭大米的座儿舒舒服服躺着来的,好吃好喝一样没落下,这回胡家昌为了省钱,买的全是站票!
站票便宜,买的人也最多,硬座车厢里但凡有空隙的地方都挤上了人,连座位底下那块空地儿都没放过,没地方坐又不能站十几个小时候去奉天,哪还顾得上那么多,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周玉珍虽然心里别扭也还是厚着脸皮躺平了钻进去。
火车哐哧哐哧的缓慢行驶在轨道上,一个站又一个站的过,眼看着都要出首都了还没见着胡家昌人影,周玉珍终于有些不踏实起来。
刚才家昌跟她说去前面餐车看看有啥好吃的给她买一点回来,她边上的几个人可早都端上热乎乎的午饭了,就算是现做的也早该出锅了吧!
闻着车厢里诱人的臊子肉盖饭的味儿,周玉珍羡慕得连吞好几次口水。
她想去看看胡家昌到底在干啥,又怕这一去自己千辛万苦才占上的位置就让别人给抢了去了,这可都是给站票的免费福利,想要个说法都没地儿讨去!
好在这是在火车上,她倒不用担心人跑了,最多是背着她吃好吃的或者上哪儿看漂亮姑娘去了,这俩臭毛病早在上山乡下那会儿胡家昌身上就有!
一想到他有可能正背着自己在勾搭谁家的姑娘媳妇,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她狠了狠心,到底还是没能敌过内心的嫉妒成狂,费劲的从座椅底下钻出。
“同志,请问你有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哔叽裤的年轻男人吗,他戴着副黑色圆框眼镜,长得挺斯文的!”她一节车厢一节车厢的挨个儿问过去,回答的不是没见着就是乱指方向,陆陆续续过去将近两个多钟头,周玉珍的情绪已经完全稳不住了!
胡家昌丢了,她现在基本已经能断定胡家昌丢了,她差不多都找遍了整个火车!
“同志,我爱人走丢了同志,麻烦你给广个播吧,穿着白衬衫哔叽裤,还戴了副黑色圆框眼镜!”打听到还有广播室这么个地方,周玉珍慌不择路的去了!
“白衬衫哔叽裤,戴了副黑色圆框眼镜?”播音员皱着眉头回忆了好一会儿,“同志您说的是一个二十出头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吗?”
“对,对!高高瘦瘦二十出头,模样长得挺像文化人对吧!那就是我爱人,他是个老师,专门教人考大学的,特有知识!”
一显摆起来,周玉珍就有些刹不住车,播音员不忍心打断她,只能用一种近乎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同,同志,我看要不还是让治安队员跟你一块儿再到处去找找吧。”
“不用找不用找,同志你说的肯定就是我爱人没错,不瞒你说刚我到处找他的时候就顺带着瞟了几眼,这满火车可再没有比他看着更有文化的人了,你就直接跟我说他在哪儿吧,我自己过去找他就成!”
播音员为难的看了眼车窗外。
万一刚才她看到的那个临关门车前挤下车的年轻男人真是这位女同志的爱人可怎么办!
这都已经出首都了,距离下一站起码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外面现在全是绿油油的田野,如果人闹着要下车就完了,以前也不是没遇上这样的事,回回闹得整节列车鸡犬不宁,最要紧的是她现在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整拧了她可就好心办坏事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播音员最终还是决定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到,“我就是那么打眼一瞥,到底去哪儿了我也没留意,所以你还是找治安队员或者乘务员让他们帮忙找找吧,不过我可以在广播里帮你先登个寻人通告。”
周玉珍虽说不满意这个答案,可是在这些看着就“高人一等”的工作同志面前,她也只能老老实实点头,“那成,那就麻烦您先给我登一个,得亏是在火车上我倒也不十分担心,要不然耽误了回老家见父母,可就真耽误正经事了,我们俩这趟回去啊可是去商量结婚大事的呢!”
说到这,她挺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笑容间满满都是即将当新娘的幸福感。
播音员莫名的就产生了个不太好的联想,都是女人又是过来人,看着这姑娘傻兮兮的模样,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心“提醒”道:“我看要不你还是打个电话回他单位去问问吧,会不会是他落下什么东西临时回去取去了,我这儿打个电话还是方便的……”
“不会,这咋可能呢,当时我跟他一块儿上的车,咋可能又下车去取东西呢……”说着说着,周玉珍突然就哑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