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姐也是气昏了头,才会把实话倒出来,这可倒好,满楼的人都知道她背着大伙儿想领公、告上的那份赏,这红眼病呐,一下子就让激了出来!
都是一个楼里住着的,没想到不声不响的憋了这么一出,也得亏是弄错了,要不然你牛大姐不就成了万元户了吗!
“不就一点儿猪肉嘛,你自己给人家的也好意思要回来,吃独食容易拉黑屎啊牛大姐!”一帮平时跟牛大姐走挺近的大嫂子小媳妇上去就阴阳怪气的围着她声讨起来!
周玉珍趁乱跑回家。
房门大开,本就空荡荡的屋里如同遭鬼子扫荡了一般,到处都被翻得乱七八糟,连她仅有的那条对换的裤衩都让翻出来了,锅碗瓢盆摔了一地,床上的铺盖没了,藏在床底下的几斤细粮也没了!
“不得了,闹贼了,楼里闹贼了!我们家遭贼偷了!”连气儿都没来得及喘匀实,她又往外跑!
“闹什么贼,那是你相好的拿的,我可是亲眼看到的!”牛大姐气不顺的很,一个劲的嘀咕着,“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看看就你们家那一穷二白的样儿谁稀得进去偷!”
周玉珍当时就傻眼了,突然歇斯底里的嚎了一嗓子“家昌”,便头也不回的往楼梯口冲去!
拜她所赐,季惟在家里做了一宿的思想工作,才总算把郭家两口子给安抚下来。
只是到底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两人嘴上虽说要看开,人却明显沉默了不少,尤其是陈翠莲,两只眼睛直愣愣的,跟丢了魂儿似的。
又在首都多住了几天,等郭大米额头上的伤口拆了线,老两口便提出来要回老家,要去周家把给出去的彩礼要回来,再让郭大米亲自去把离婚证给拿了,就算输人也不能输阵!
季惟本来还挺担心两人没法那么快面对,想着趁机就把他们给劝服在首都定居,见他们铁了心要回去争这口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让杨山杏往大队里挂了个电话,到时候叫她爹娘多看着点儿,杨春根好歹现在是个大队会计,郭淑芬为人又泼辣,有他们俩便宜爹娘才不会吃亏,她也能稍微放心点。
藏在送行的人群中眼看着三人大包小包的上了火车,季惟直接回了筒子楼。
这几天她已经把公公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来回找了好几遍,接下来就只有老倔头说的虞家老宅,那是一座有着百年历史的古典园林,光占地面积就横穿了几条著名胡同,是虞家从祖辈开始就一直居住的地方,只是自从这家人出国后就陆续传出闹鬼的传说,一直被严封到现在。
这种历史悠久的老房子,就算真闹鬼季惟都觉得没啥好奇怪的,尤其是像虞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谁能保证里面没几个冤死的人。
她上楼,冯奶奶捧着饭碗从屋里出来,“小季同志啊,吃饭没,要不要到我们家一块儿吃点。”
从早上到现在,季惟光顾着给郭家三人准备带回老家的行李去了,还真没顾不得上午饭,闻着满楼道的饭菜香,她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不用了冯奶奶,我们家炉子上还有早上煨下去的粥,不吃就该坨了。”
非亲非故的,她哪好意思去占人家这个便宜,这个年头上别人家吃饭可不仅仅只是添双筷子的事,而且冯奶奶家条件也不咋地,虽说他们家老小三个人都有正式工作,可除了邱阿姨,其他两人的工资并不高,邱阿姨的爱人身体还不好,以前在矿场干活的时候伤了肺,现在啥活也干不了,每天光躺床上吃药就得花不少钱。
不吃饭归不吃饭,季惟又不瞎,自然看得出来冯奶奶这是有事找她,路过周玉珍买给胡家昌的那屋门口时,她还特地往里面看了一眼,房门大敞着,屋里乱七八糟的一个人也没有。
说来也真是讽刺,她一心想把最好的给家人,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反倒成全了周玉珍。
如果不是她让他们来的首都,没有她变相支援的这些财务,怕是周玉珍也没法走得这么顺利,换做有些不讲理的爹娘可能还得埋怨她,毕竟在这个年代,儿子比闺女真的重要太多太多……
“我知道你来这儿是为了找这户人家,从你第一次问起我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冯奶奶家就住在周玉珍斜对门,她一说话,季惟就回过神来了,“我猜您也知道。”
作为居委会主任,尤其是冯奶奶这样尽职的人,对自己片区里的邻居肯定都了如指掌,别说周玉珍还在这儿买了间房,就是她这样的临时租客,也没有冯奶奶叫不上名字的。
“当时那小两口来买房,我一看就不太对劲,正经的两口子可没有这么黏糊的,那女的都恨不得挂那男的身上去了,走哪儿胳膊挽哪儿,所以当时我就干脆没告诉你,老话都说马脸配猪头,天猫配地狗,这样的人就算找回去了也没法过日子,而且你能找到这个地方,说明你是知道他们俩在这儿买房的事,我也没必要再多一句嘴,希望你别怪我。”
就像她说的,非亲非故的,冯奶奶不跟她说实话季惟完全能够理解,换做是她也绝对不可能把别人的事拿出去乱说,这万一要是说不好,岂不是得罪人。
她只是有些好奇冯奶奶干嘛又无缘无故跟她坦白,干脆从头装到尾不好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我就放心了,不然我老惦记着,终归觉得自己不地道。”冯奶奶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她的肚子,前些日子穿着军大衣的时候还看不太出来,这几天暖和换上薄棉衣,多多少少是有些藏不住。
他们这一片怀孕的女人不少,可故意隐瞒自己的孕妇身份,实在不得不叫她多想。
今天联防队的人找上斜对门的时候,一口一个郭同志,一口一个嫂子,别人忽视了她这个老婆子可不糊涂,公、告栏里贴出来找的那个大人物的媳妇可不也姓郭!
就是这模样有些不太对劲。
她又有意无意的去看季惟的脸。
同样是中等个,杏眼长发,这位小季同志长得简直叫癞蛤蟆亲过,皮肤黑黑黄黄的两边脸颊还上了皴,一说话门前那对兔牙包都包不住……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稀罕的,她年轻的时候就见过不少街头卖艺的,随便往脸上鼓捣两下就能改头换脸,那个时候首都还叫北平,满大街都是夹着尾巴讨生活的能耐人。
“妈,我说你这是跟季同志看对眼了吧,平时咋没见你跟谁这么热情。”邱大姐好奇坏了。
自家婆婆是个有本事的,要不然也不能撑起这么大一个家,年纪轻轻当了寡妇后一个人拉扯着几个孩子长大,几个闺女现在全是正式工,就她爱人身体好的时候那也是矿厂里的四级工,每个月光工资就有五十多块,这还是小十年前的事。
别看她婆婆平时跟谁都客客气气的,可实际上老太太心思沉着呢,不一定对谁好就是真要跟谁好,只有跟这小季同志说话的时候才不一样,那神情比对自家大孙子还亲。
邱大姐说话一激动就容易手舞足蹈,胳膊一挥不小心就把搁桌上的钥匙串都给甩了下来,哗啦一串,一下子就把季惟的注意力给吸引了去!
在那一串大大小小的各色黄铜钥匙里,一把小一圈的牛头牌钥匙显得格外出挑!
简直跟她公公藏在地板下的那把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