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一时手快常有的事,我来收拾就成。”陈翠莲起身打圆场。
“让他们自己收拾去吧,您已经忙活了一天。”为了找那不存在的一百块钱,他的岳母大人在外面地毯式搜索了将近俩小时,还是他于心不忍偷偷跟出去在她附近扔了一百块钱才舍得回来。
庄呈昀看向老倔头,“你领大伙儿出去吃吧,赵叔和小常跟我到书房来。”
说真的外面国营饭店的菜色还不如家里的呢,瞧瞧这满桌的荤腥,这大肘子、这炖羊肉……全让糟践了!
老倔头气呼呼把手里的鸡腿往桌上摔,“吃饱饭了日子好过了传统美德就全丢了是吧!浪费粮食可耻,你说说你们这帮年轻人,思想觉悟咋还不如我一糟老头子呢!”
小常和赵家福那脸,顿时让抽了俩大耳刮子似的变得通红通红。
不管咋说,浪费粮食就是他们不对,这桌上随便一个菜都抵得上他们老家的庄稼把式一个人大半个月的伙食费了!
“我不希望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书房门一关,庄呈昀直接道,“你们两人各有分工,赵叔负责家里的生活日常,小常负责我的个人安全,并不矛盾。”
春风和煦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要商量的意思。
“咋不矛盾,这些本来都是我的活儿。”小常不情不愿的哼哼了一声,到底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两人看似服气,实际上也只是在庄呈昀跟前稍微收敛了点,私底下该咋较劲还是咋较劲,一整宿院里刀光剑影的。
季惟并没有照约定好的入夜回来,直到天快亮她才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自家睡房里。
庄呈昀担心了一宿没睡好,疲惫的把脑袋搭在她颈窝里,“上哪儿去了你,再不回来我真要悬赏找人了。”
“你猜。”季惟变魔法似的凭空变出一堆旧信件,庄呈昀随便翻了翻,当下皱起了眉头,“这上面都是我爸的字迹,你从哪儿弄来那么多他的信件?”
庄父留下的东西不多,不管是现在这个家还是他的办公室,能找的他都让人找了一遍,所有的东西全都记录在册,清单上并没有这些信件,况且像信件这么私密的东西,他爸应该也不会乱放才对。
这些信除了有老倔头从东方红公社寄来的,还有一部分来自一个名叫曼贞的人,看名字像是个女人,只是上面没有姓式。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家最早住在仁爱医院的职工宿舍楼里,所以昨晚抽空我就去了一趟,那地方现在成了你的故居,门口都围了一圈铁栅栏,轻易可不让人进去。”
这个情况庄呈昀当然知道,直到他爸去世前那都还是他的半个家,有时候值夜班晚了他会就近在宿舍里休息,那也是他派人第一个搜寻的地方,后来断断续续的又去找过好几次。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季惟又道:“除了这些信件,我还找到这个。”
她从其中一个空信封里倒出一把小巧的牛头牌黄铜钥匙,“这些全是我在你们家床底下的地板夹层里找到的,就是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钥匙,我把你们家有锁眼的地方都开了一遍,对不上号,这不就拿回来试试。”
为了找这些东西,她可是连大黑背都出动了!
藏得这么隐蔽,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庄呈昀拿过钥匙一看,却摇了摇头,“当时我爸为了保持这院的完整度,除了院门和各屋的房门其余用的都是原先的老式铜锁,这钥匙分明就是这几年的东西,就这大小也不像是门锁上的。”
“会不会又有什么角落里藏了个小匣子之类的?你明天想法子把家里人全忽悠出去,我好迅速找一找。”季惟神情古怪的看着他,“其实阿昀啊,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罢了。
她犹犹豫豫的低着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眼前那堆黄黄白白的信封。
其实本来她早就能回来了,只是她一直纠结到底要不要把信里看到的东西告诉庄呈昀,或者说她纠结要不要把这些信交给庄呈昀,所以才给耽误到了现在。
信封上写的那个叫“曼贞”的女人正是庄呈昀的亲生母亲曹曼贞,心中内容多为日常,唯独其中一封提到了她不幸的感情遭遇,她让当时还叫沈青时的老倔头在替她手术的过程中保子不保母的事,并一再嘱托让庄父照顾好她的孩子,以及交代的一系列的后事,包括庄呈昀的名字,都是他母亲在信中起好的。
字里行间,全是她对她那个还没见过面的孩子的不舍之情。
季惟不知道庄呈昀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因为庄家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庄呈昀对自己并非亲生的事其实并没有太过于在意,亲生父母在他心目中不过就是血缘的提供者,一个代号,他甚至一度以为他是多余的才被他们抛弃。
但是如果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还有个人那么的爱他在意他,他也许就没法儿那么平静了,那种对生母不幸遭遇的愤懑和痛心,对她的思念和不舍,都会被无限量放大,说不定会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永远烙刻在他心头,这对他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没法判断。
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可同时她又希望他能尽快将身世的阴霾彻底挥去。
“这个人是你的母亲,我能做的就是把这些信带到你面前,看不看的还得你自己做选择。”季惟很用力的握住他的手,或许她心里并没有那么希望他打开这些信的。
庄呈昀低头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有了你和孩子,我就拥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你别担心。”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过好现在和未来,老天爷让他所有的失去换成了另一种方式归来,他应该感激才对。
“那要不要我先出去?”如果是她,季惟觉得她一定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但是庄呈昀并没有,他拉着她坐在睡房的地毯上,所有的信件都摊开在他们面前。
他看得很小心,逐字逐句的,只是神情平静,仿佛在读别人的故事。
季惟时不时的关注下他的神色,又继续低头研究那些信件,其实还有个话她没有说出口。
凭着这些信件,老倔头完全能够洗清他在医疗事故的失误,重振他妇科圣手的名号,但这么一来,所有被刻意隐藏的东西都会公之于众,庄父庄母以及老倔头他们所有人的努力都功亏一篑,这大概也是老倔头一直不愿意替自己正名的原因,这老头儿不管平时看起来多不着调,起码骨子里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为了对虞老先生的承诺,他宁可放弃自己一生的名誉荣耀。
“等这件事结束,就把这些信件公开吧。”
庄呈昀突然出声,季惟一下子给愣住了,“公开?”
不仅仅是庄呈昀的身世,还有他母亲那段鲜为人知的感情,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被欺骗被抛弃无异于最大的羞辱,或许她更希望的是从此深埋吧。
她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她发现里面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光亮。
“嗯,公开,不管是母亲还是老倔头,他们都需要一个交代,既然母亲是被虞家放弃的人,她跟虞家就毫无瓜葛,我要正大光明的为她立碑,去拜祭她,她应该出现在阳光下,而并非暗无天日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