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咋地,你说说这庄同志,我就回家赶个马车的工夫就见不着人了,这家伙急的!”大队长紧随庄呈昀之后,跑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马鞭!
再看他脸上的笑,深深的沟壑都快赶上丰收的喜悦!
对庄呈昀,他一直比对小常这个亲儿子还亲。
季惟肚子里这孩子在他眼里的分量,自然不言而喻。
老倔头的医术就是再厉害,在他看来也不过就是个乡下的赤脚医生,对付对付他们这些个皮糙肉厚的庄稼把式还成,毕竟乡下娘们儿生娃那都跟下饺子一样便利,完全不需要啥技术含量。
可是庄同志的娃,那就得慎重再慎重,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下一个棋神!
这种关乎国家荣耀的大事,肯定还是得找医院里正经的医生来得靠谱!
“这天暗沉沉的怕是又要下雪,咱们得抓紧时间去一趟县医院,该注意啥也能提前做好准备。”
“注意啥,你说要注意啥,你是没当过爹还是没当过爷爷,就那么回事还那么费劲巴拉的往医院跑个啥!”被人质疑自己的医术,老倔头很是不高兴,山羊脸拉成了马脸,老大不高兴的板着,“有那功夫还不如在家好好养着,等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再来把一把,看看到底是怀的一个还是俩!”
本来以为怀上一个就已经欣喜若狂的庄呈昀一听说可能是双胞胎,差点没把季惟抱起来原地打转,“小麦,你是我们庄家的大功臣,是我的大功臣!”
季惟倒没有他这么高兴,或者说她认为庄呈昀高兴的太早。
能否怀上双胞胎遗传的基因主要是母亲,她们家往上数几代就没出过双胞胎,这种可能性太小。
庄呈昀压根听不进去,回家就开始为他那俩数量待定的崽子准备起了名字。
乳名、大名,男娃女娃,炕桌上的标配棋盘被临时换成了纸笔,地上还丢了好些个写废了的纸团,比季惟这个准考生刷题时可认真的多!
成天催着闺女生娃的陈翠莲这下又开始发起了愁。
小两口以后肯定是要回首都生活的,家里公婆走得早,也没个有经验的能帮着照料,女婿又是个四五六不知的,光靠她闺女一人可咋看得过来两个娃!
“要不你跟女婿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在这儿再重新找个工作,等过几年娃大了再回去,这样我们也能帮着照料照料。”
“商量啥,等要生的时候再说吧,真忙不过来爹娘就领着哥哥嫂子一块儿上首都帮我带娃呗,这样咱们一家人就又能在一块儿生活了。”这都还没生呢,家里一个个就已经开始手忙脚乱的瞎操心,季惟无语的盘在炕上看着她娘翻箱倒柜的找布料找棉花,打算按着原先准备上的毛娃娃的衣裳包被再做一份。
“娘你先别忙,我跟你商量个正经事,哥哥的事你到底是个啥想法,成或不成咱心里都得有个打算。”就是为着这事回来的,再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庄呈昀就得去参加比赛,还得算上返程,可不能耽误了,而且她也想回首都再去做个详细的检查。
老倔头的话说对了一半,县医院是没必要去,毕竟医疗设施实在太有限,去不去也没啥大的差别,但怀孕生娃是大事,家里没条件没办法,不然还是得去医院,而且得去大医院,这样也能放心点。
能有啥想法,陈翠莲能有啥想法。
玉珍或许会是个好儿媳妇,她娘却一定不会是个好丈母娘。
“玉珍在跟前的时候,说真的我真挺稀罕这闺女的,做事情勤快,对你哥也上心,可她这一回去吧,好像也就那么回事,昨晚我也想了一宿,还是觉得你哥那样的应该找个安生点的人家,将来我跟你爹不在了,他也能有个消停日子过。”
“娘你说啥呢,好端端的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话干啥,不在了不在了,你俩能上哪儿去!”生来病死是人间常态,可季惟就是不乐意听陈翠莲这么说,“既然你跟爹都想好了,那就算了,回头咱找个人去趟周家把事给人说清楚,把玉珍娘收的那份彩礼给人补上,至于玉珍以后的路咋走,那就是她自己的事儿了,咱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
娘儿俩正在屋里说着话,郭大米从外面进来听见,气呼呼掀了炕桌,“小麦说要找更好的媳妇,玉珍就是更好的媳妇,我要跟玉珍结婚,我要跟玉珍结婚!”
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得亏茶缸里的红糖水已经叫季惟喝光,不然非把她烫着不可!
“小兔崽子你还有没有心!你妹现在怀着娃,你要吓着她可咋整!”陈翠莲抄起笤帚就往他身上招呼,郭大米鬼哭狼嚎的跑没了影。
“娘你也是,有事你就说事,动手干啥,哥哥又不知道。”季惟下炕穿鞋,“我出去找找,顺便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庄呈昀从屋里开门出来,“我陪你。”
从公社回来没多久外面就陆续飘起了小雪,又湿又冷,陈翠莲哪放心,“消停点给我在屋里呆着,下雪天的乱跑啥,他有本事出去就让他别回来!”
“哪就那么严重,我走路当心点不就成了,再说还有阿昀陪着我呢,他会扶我的。”季惟跟她讨价还价,院外传来一阵轻柔的女声,“郭大哥你蹲这儿干啥呢?”
郭大米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玉珍,他们不让我跟你结婚,他们不让我跟你结婚!”
一听是这俩,季惟和陈翠莲双双往院门上趴。
斜对面空地上的草垛子旁,郭大米正委屈巴巴的拢着袖子蹲在那,周玉珍则耐着性子在哄他,“不怕的郭大哥,咱不怕啊,就算不结婚我也会对你好的,你别生气,也别怨婶子,就我们家这情况换我我也不能答应,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说话她从身上垮的小布袋里掏出一双厚实的千层底儿,“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我想送你个像样的礼物都送不起,这是我自己纳的棉鞋,你可别嫌弃。”
郭大米美滋滋的抱在怀里,“喜欢,这是玉珍给的,喜欢!”
“喜欢就好。”周玉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拿手帕掸了掸他头发上沾的雪花,“快点进屋去吧,外面天儿冷,回头该冻着了,我也得回去了,回头我娘知道我偷跑出来又该收拾我。”
听说她要走,郭大米瘪瘪嘴就红了眼眶,“一起回家,玉珍不走。”
“我下次来再来看你……”
“不行,不行!”小声的啜泣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
门后的人,看得是感慨万千。
郭大米虽然心智不太健全,从却来没有这么依赖过一个人,短短时间就能在他心目中占据这么重要位置的人,肯定从一开始就对他很好吧,只有发自内心的对一个人好,才会得到这样的回报。
“娘。”季惟看向陈翠莲。
或许他们真的放手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应该让他去走去闯去摸爬滚打,而不是替他规划好一切,让他按部就班的活着,那样的生活未必就是他想要的,人的幸运与不幸不应该仅仅只是从事件本身来定义,很多时候不幸也未必就是件坏事,经历过了才会成长。
后者的神情里已经全然没有刚才在屋里时的坚决。
沉思了好一会儿,陈翠莲终于开门出去,“玉珍你进来,婶儿有几句话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