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糙理不糙。
季惟觉得便宜爹的想法还是比较实在的。
在这个世界上,庄呈昀除了她这个妻子和娘家人,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如果给他生个孩子,会不会更让他有家的感觉,更有助于他的恢复?
但是很快,她又被自己的年龄给劝退。
太早生育,对女性的身体健康也没啥好处,她可以在庄呈昀身上再多花点心思,但是没必要走这样的简便方式,最近他不就变化很大吗。
庄呈昀这一通电话接得漫长,等他回来,午饭点早就过了。
陈翠莲舍不得女婿吃剩菜,执意要等他,季惟觉得没必要,只拣了几样他爱吃的给他留上。
但庄呈昀似乎没啥胃口,随便扒拉了两口就回屋了,一言不发,看上去有些反常。
两人确立关系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态,季惟上一次见到还是在木材厂的时候,那个缺心眼的厂长差点认出他来。
她有些不放心,冲了一茶缸绿茶进去看他,“咋了你这是,出啥事了?”
庄呈昀已经盘到炕桌前,面前的棋局还是早上他们出门时的模样,一个子儿都未曾移动过,显然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上边。
他微微敛着眸子,眉心积郁了些许疲态,“没事,刚小常找我来着,他要请几天假,我觉得我可能会有些不太习惯。”
“只是这样?”很明显,庄呈昀没打算把电话的事告诉她。
本来也没多大的事,他不说自然也有他自己的考量,但不知道为啥,季惟这心里就是不舒服的很。
在一起这么久,庄呈昀还是第一次撒谎骗她,还是因为一个姑娘。
庄呈昀心虚似的也没抬头,只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当然。”
“那你休息会儿吧,以后没外人打扰,你可以安心在家下棋,我先去趟公社,家里的锅碗瓢盆全都得重新置办,总不能一直对付着吃饭。”如果她跟小常关系足够好,季惟真想去问问他到底出啥事了,但就他们俩相看两生厌的状态,不用想也知道,他半个标点符号都不可能告诉她。
所以还是算了吧,庄呈昀要是想说,早晚他也会说的。
怕太阳晒,出门前她又往脸上抹了层防晒。
这是在这个年代的百货商店买不到的遗憾,她跑了好几家都没有,所以只能画了一瓶装在已经用空了的雪花膏罐子里。
没等她把自行车推出去,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车马声,紧接着便开始砰砰的往死里砸门!
“陈翠莲你个黑心肝的!我们家跃进不计前嫌好心好意来帮你抢收,你是咋对他的,让人把他抓起来,你还是个人吗你!”
牛跃进跟赵春来搞破鞋,这是生产队的队员都亲眼看到的,陈翠莲理不歪心不慌,帮季惟把自行车推回墙角,“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有心思在这儿闹腾,小麦你晚点去公社,免得让她缠上,我倒要看看她能在这儿耗多久!”
这种蛮不讲理的人,她连吵都懒得跟她吵,反正这事有双方的大队长做主,用不着她来操这个心。
把门一关,兹当是一个人都没在。
隔壁胖婶在屋里听见,好心出来打圆场,“她三姨快别敲了,老二一家子刚从地里回来就上县城医院里去了,说是脑袋上的伤要复查啥的,屋里没人你敲也没用。”
两家人不但住的近,连分的田地都是紧挨着的,平时下地干活回来也都是前后脚进的门,胖婶哪会不知道郭家人在不在,郭家这会儿房门紧闭,明显是不想搭理,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陈梅兰顾不上骂陈翠莲了,矛头一转,直指胖婶,“他们家人在不在老娘难道不知道吗,要你站出来多哪门子嘴!饭吃饱了没事干就上牲口棚子找头老牛消磨消磨,少掺和别人家的闲事!”
“娘你跟这种人废啥话,消停日子过够了是不,她连自己亲姐她都讹,别回头再赖我们家门口了!”胖婶家儿子把胖婶说了一顿,院门一关也不管事了。
陈翠莲扒门缝里听了一会儿,又回炕上继续盘着,本来她是想趁午休的时候车床被面的,眼下怕咔咔咔的动静大,缝纫机也不敢踩了,拿了针线慢慢的缝。
外面大太阳火辣辣的,反正晒的也不是他们,爱走不走!
就是觉得挺对不起胖婶,她们家最近是真没消停过,还连累人白白挨顿骂。
季惟不愿意回屋面对庄呈昀,干脆帮着她一块儿缝,娘儿俩一人一头,倒也费不了啥功夫。
眼瞅着半扇被面就要完工,外面又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还挺得意,“娘,我俩把他们家地里那点麦子苞米全给刨了,狗娘养的不叫我哥好过,咱们就不能叫她好过!看他们接下来吃啥!”
季惟眉心猛跳!
一抬头就看到陈翠莲不小心把针戳她自己手指头上了!
“我跟你们拼了!”这回说啥她也忍不了了!
庄稼把式在地里辛辛苦苦扒拉一年,为的就是能有个好收成,一家老小能吃上饱饭,眼瞧着就要秋收,这节骨眼上你把人地里的粮食刨了,这不是等于断人活路,要人生生去死吗!
隔壁胖婶可还记恨着刚才的事呢,也开门出来帮着一块儿吆喝,“这可真是不给咱老农民活路啊,刨人田地毁人庄稼,这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在庄稼把式眼里,啥也没有口粮来得重要!
破鞋他们也不斗了,一大帮人全往郭家跑,凶神恶煞的把娘儿仨堵在那儿,“哪个狗娘养的刨了我们生产队的粮食!”
牛家兄妹俩理直气壮的插着腰,“我俩刨的咋地了!我刨我大姨家的地,轮得到你们来指手画脚,哪根葱啊你们!”
“放你娘的狗屁!你大姨家的地!你是没种过地还是咋地,那是我们生产队的地,是集体的地!每年是要交公粮的!”小队长气得直骂娘!
地里的农作物就指着这几天再长一波势,没到时间就给刨了,空壳秕子多,水分也大,晒干过后起码能少一半产量,交得公粮没口粮交得口粮没公粮,这可是几百斤的亏空!
“就是!”社员们也跟着帮腔,“小小年纪心肠这么歹毒,还大姨嘞,我看你们就是想饿死你大姨一家!”
眼瞅着就要引起公愤,陈梅兰护着一双子女,“孩子还小,他们知道个啥,他们不懂事,难道你们也不懂事吗,一大帮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兄妹俩干的这事确实不是她的意思,她只是想让他们去地里随便刨几锄头苞米杆子回来吓唬吓唬郭家,今天要是不让她们家老大全须全尾的离开她就把他们家粮食刨了,谁知道这俩小犊子把人地里的庄稼全刨干净了!
牛家这俩兄妹,一个十八一个十六,站起来比他娘都高出一大截了,搁别人家早都生娃的年纪,就这还小?
“你都不怕笑话,我们怕啥笑话,脚正不怕鞋歪!”陈梅兰说话喜欢动手动脚,季惟生怕陈翠莲吃亏,赶紧去喊来牛家大队的大队长!
这会儿人正让常大队长领着在厂区那旮沓参观呢,皮具厂和自行车厂那可是他们榆树沟大队的两块金字招牌!
只要大队里来了外人,大队长必定第一时间领着人过去参观,啥事都没这个重要,臭显摆的嘴脸每每给人恨得不行。
没辙,谁让人这大队是十里八乡条件最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