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能怪她们手黑,要不是胡师傅闹一闹,她们还不知道郭有田欠了这么多外债!
现在小队长和大队长出面让他把所有陪嫁都退给了胡师傅,不够的就把家里置办的东西卖了拿去填补,再不够就从每年的口粮里扣,啥时候扣完啥时候了事,哪还有钱还给她们,这一家可就是一百块呢,去年一年都白忙活了!
趁现在别家还没上门,能要多少是多少,也省得再来借,家里男人不争气,个个把大姐当成亲娘似的,可那是他们的大姐,又不是她们的,就算是她们的亲大姐,那也得掂量着办事儿,他郭有田一个家子倒霉也就算了,凭啥把她们几家也一块儿拉下水!
要不是李带娣及时跑回娘家喊来兄弟,今天怕是闹要出人命!
后来消停是消停了,钱也没要回去,但是让她五个弟妹这么一闹腾,其他几个债主也都跟着上门来要钱,接连几天,郭有田他们家院里的吵闹声就没停过!
“他爹,要不你还是上老二家去一趟吧,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亲兄弟,好好说说他指定能帮你,千把块对他们家现在来说可不算啥,那院儿不还是咱们让给他们家的吗,当时可是一分钱没要他的,这么多年连本带利也差不多了。”李带娣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再这样闹下去,他们家今年的地是甭想种踏实了!
郭有田这儿正恨呢,听到这话,过去就给了她一大嘴巴子,“帮帮帮帮,你知不知道就是他家那瘟神在背后捣的鬼,指望他帮你,那瘟神巴不得剥咱们的皮,喝咱们的血!”
“还不是你想抢人生意给闹的!小麦现在可是贺社长的准儿媳妇,别人巴结都还来不及,你非要跟她对着干,她能让你好吗!”俩儿媳妇抱着娃,脸拉得比驴还长,公爹欠她们娘家钱不还,连带着她们都不好做人,这要是再不还,娘家这门她俩也没脸再进了!
俩儿媳妇娘家条件好,打小就没吃过啥苦,进门后又都连生俩儿子,更是不把公爹公婆放在眼里,一直是好吃懒做耀武扬威,连郭有田这个一家之主也不敢对她们大声说话,眼下这口恶气是忍了又忍!
那是抢生意的事儿吗,明明从赵春来或者更早她就已经在背地里给他使绊子了!
都不知道他到底哪儿得罪了这瘟神,打从一回来就可着劲儿的对付他!
不管咋样,现在家里有那两吨碎皮料,郭有田这心里就踏实不少,只要产量能跟上,啥社长都不好使,有钱还怕找不着关系?
可问题社员们也不傻,同样都是给人干活,上郭老二家起码也算是间接跟贺社长挨上关系了不是,再说就他上回拖欠人工钱的事,早让那帮老娘们儿给他宣传得沸沸扬扬,哪还有敢上他那去,别说加工一个给一毛,就是给一块,那也白搭!
来来回回折腾,折腾得春耕都快忙过去了,郭有田也没招到半个人,没法子,这么多碎皮料横不能烂在家里吧,他只能领着自家人一块儿干,白天得下地干活,晚上还得回来继续编钱夹子,那一家子人以前哪遭过这样的罪,一天到晚怨声载道……
地里的农活轻松下来,季惟这加工厂的厂房建设也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
经过几番衡量,她还是决定用泥砖来代替红砖,只要不盖高楼,牢固性完全不用担心,设计得当的话美观实用也能兼具,而且这项手艺基本上队里的男人都会,只要一吆喝,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整个厂区所需要的砖数全部完成。
闺女把切割碎皮料的活交给了厂里的正式工,陈翠莲和郭满仓两口子正嫌没事干,于是每天吃过晚饭就在队里招呼一帮人,上生产队给他们家划的那片地里去做泥砖,季惟也不亏待他们,只要来出了力的,每人都能拿到三毛钱,时不时的她还会让贺耀东买几包烟拿去分上。
本来大老爷们儿就不愿意孵蛋似的窝炕上编这编那,见去做泥砖也能有钱拿,一个个全往新厂区涌,众人选了块较松软的土地合力挖了个深坑,然后倒入从别处挑来专门用来做泥砖的黄土,放水浇灌,再加进去些碎茅草之类的不停拿耙子搅拌,等它自然凝固,只要一周左右,这用来打泥砖的泥浆就成型了。
有了那么多人帮忙,砖的事就算是彻底解决了,现在只差瓦片和木材。
想起贺家大姐跟她说过的那片位于市那头的深山老林,季惟又忍不住动了心思。
县城那木材厂一直是她的大忌,就怕那倒霉厂长再看到她眼熟回头又想起点啥来,不过既然市里有这么丰富的森林资源,说不定反而会比较容易弄到木料,正好她还能把大黑熊放归。
怕便宜娘担心,季惟只跟她说自己要去一趟市里办事,就收拾东西出发了。
一回生两回熟,再次坐火车可谓是轻车熟路,县城去市里的车次也多,有好几趟能供她慢慢挑选,她特地选了没乘过的快车,只是没有庄呈昀这个特殊人物在,她只能买一张硬坐票将就。
天儿热了后,拥挤的硬座车厢比她记忆里还要更糟糕,人挤人的,到哪儿都是一股子长期没洗澡沤出来的怪味,时不时还能看到光着脚在那搓的,那画面捏着鼻子不呼吸都能把人给熏得头昏眼花。
眼瞧着快到午饭点,季惟迫不及待的站起来往餐车走,正常情况下上餐车吃饭的人并不多,那儿环境也好,只要点上一份餐就能一直在那呆到下车。
刚走到普通卧铺和餐车的连接处,一道熟悉的身影让她蓦的顿住脚步!
庄呈昀?
季惟不敢置信的搓了搓眼睛,再仔细看去,还是他,换了身薄款的中山装,正拿着份报纸坐那儿看,面前的长方形餐桌上还摆了几个漂亮的菜色和一杯正冒着热气的绿茶!
邪门儿了,她敢肯定这几天他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大队没有回过县城,刚才买票候车的时候没看到他,打哪儿冒出来的!
她小心翼翼扒在门口往里张望,里面的人却先招呼起她来,“小麦你不进来吃饭吗?”
那半张从报纸后探出来的笑脸,平和得竟无端端生出几分狡黠来。
在她身上装监视器了还是咋地,走哪儿跟哪儿!
季惟压着暴脾气,到了他跟前才忍不住小声呵斥,“我不是说了不准你再用私章,你咋又用了!”
“管我的人最近没顾得上我。”庄呈昀拉着她衣袖,试图把她牵到自己对面的位置上。
他要是不这么说,季惟兴许还能真坐下来跟他一块儿吃顿饭,被他这么一提醒,啥心情都没了。
他痛失双亲,她感同身受,可是应该管他的人,绝对不是她,不论那位“庄夫人”为啥没跟着一块儿来,都改变不了他是有妇之夫的事实,她必须跟他保持距离。
“等会儿到站我会给你买一张返程车票,大概一个小时后就能出发,我亲自送你上车,以后你别再一个人到处乱跑。”季惟重新找了张餐桌,自己去打了两菜一汤和二两米饭。
等她回来,庄呈昀已经端着茶杯坐到了她的位置上,“我想跟你一块儿吃饭。”
“我不想”三个字就在喉头打架,她深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没忍心,配合的在他对面坐下,顺便把他桌上那几样才也给端了过来。
一份烤鸭、一份清蒸黄鱼,一盘清炒四宝,都是今天的餐车供应里没有的。
季惟把碗筷递给他,餐车里人少,她也不妨把话跟他说清楚,“我现在已经有对象,咱俩不方便走得太近,但是我愿意一直做你的朋友,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