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煊从未在皇上这里如此被动,皇上的话刺痛了他,但他牢记此次回来的目的,所以对皇上冷言相击并没有太大反应。
“是,儿臣也听说了。”
“行了,你回来的正好。南宫逸如今也已抓捕归案,明天十八是个好日子,朕决定重新宣布恢复你太子身份。出了正月,朕就退位,你来当这个皇上。”
皇上这段时间因南宫逸和周焕均贪墨一案心力憔悴,已经感觉到了力不从心。萧文煊机灵敏锐,沉稳老练,是时候交权了。
“安德,你去起草。”
“是。”
“父皇……儿臣此次回来,是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萧文煊再次跪下。
“不能久留是什么意思?”皇上脸色不好看了。
“父皇,儿臣这次回来是想向父皇求取一样东西。望父皇能赏赐儿臣。”
除了当初请皇上答应他和苏慕灵的婚事外,萧文煊这还是第一次低声下气地求皇上。
皇上盯着萧文煊,他知道,能让他这个儿子低头的,一定不是简单的东西。
“你说吧,只要不过分,我都应允。”
“儿臣谢父皇。儿臣想让父皇把安平国进贡的斛丝赐给儿臣。”
萧文煊低着头,不敢看皇上的脸。
皇上一听萧文煊要斛丝,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起来。
这斛丝是安平国进贡,十年才能收集制成药丸大小的一粒。虽然这东西稀罕,按说萧文煊开口求了,皇上倒是不心疼的,可他要知道萧文煊是给谁求的,用于何处。
“佑安,斛丝我可以给你,但你要老实和我说要这斛丝做什么?”
面对皇上犀利的目光,萧文煊咬了咬唇,抬头正色道:“父皇,松江时疫,苏慕灵不幸有染,如今生命垂危,需斛丝入药来救命。”
“苏慕灵,又是苏慕灵。这个苏慕灵都要和魏怀安定亲了,你为何还要和她纠缠不清?”
皇上已经隐隐猜到此时和苏慕灵逃不了干系,可当萧文煊说出苏慕灵的时候他还是克制不住心里的怒气,摔了桌上镇尺。
“父皇,苏慕灵曾对儿臣有救命之恩。南宫逸叛乱,苏慕灵被儿臣劫持到宫中,也差点因为儿臣丢掉性命。如今,苏慕灵染上时疫,久久不能恢复也和她上次受伤有直接关系。即便她要成为他人妇,儿臣也不能坐视不管见死不救。父皇,就算儿臣求您了!”
萧文煊就知道此次前来没那么容易得到他想要的,他也在路上想出了一套备用方案,但他还是想利用皇上对他的疼爱和愧疚达到他的目的。
“佑安,难道你忘了朕之前说的话?朕曾经说过,要杀了苏慕灵以断了你对她的心思。苏慕灵借史天奕的手逃出京城,朕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放她一条生路。没想到你还是死性不改寻到了她。她得了时疫原是上天惩罚她,你想要斛丝救她的命,想都不要想。”
皇上大怒,指着萧文煊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了起来。
萧文煊的脸渐渐冰冷,他慢慢站起,目视皇上:“父皇果真不给?”
皇上眉眼倒立,大声回他:“如果你是为别人所求,朕还可能考虑。为苏慕灵,哼!坚决不行!”
“既然如此,那儿臣告退。”萧文煊知道好说好商是无用了,他打算用第二套方案。
“你上哪去?”皇上喝住他。
萧文煊转身对上皇上的冷目,面无表情地回道:“既然皇上不肯赐药,儿臣去想其他法子。”
“你给我站住。”皇上脸色铁青。“朕不许你再去找她。来人。”
皇上一声令下,一队禁军从外面鱼贯而入,站在萧文煊身后。
“把太子带回东宫,严加看管。谁要是放他出去,朕就要谁的脑袋。”
萧文煊斜了禁军一眼,回望着皇上。
“父皇,儿臣因为一念之差失去了最心爱的人。这些日子以来,儿臣度日如年,悔不该当初。如今灵儿得了时疫,危在旦夕,儿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父皇,既然父皇已经向天下昭告剥夺了我的太子之位,儿臣也无意再留在宫中。儿臣请求父皇放了儿臣,就当儿臣从来没有出现过好了!”
萧文煊的这番话彻底激怒了皇上,只见他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最后失望地盯着萧文煊语气冷得像冰:“不想做太子?你就不怕朕诛杀苏慕灵一家?”
萧文煊迎着他的目光,从腰间拨出匕首。禁军见了大惊失色,一边呼喊着“护驾”一边把萧文煊围了起来。
萧文煊冷笑,用匕首顶住了自己的脸颊:“你们不要紧张,皇上是我父皇,我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说着,他转向皇上,目光坚定:“父皇,我做不了太子了,您对我死心吧。”
说完,手上一动,匕首从他右脸的颧骨上滑下,一条长长的伤口瞬间出现,接着血从他脸上渗出,渐渐聚成血滴,像雨点一般从脸上滴下,染红了他的衣衫。
“你?快叫太医,快叫太医!”
皇上慌了,他万万没想到萧文煊竟然会用毁容来断了他的念头。
他从高台上冲下,拽出帕子想捂住萧文煊血淋淋的脸。
萧文煊一扭头躲过,双腿一曲跪在地上:“儿臣不孝就此拜别。如果有来世,儿臣当牛做马报答父皇对儿臣的恩情。”
萧文煊就地磕了三个响头,脸上的血随着他的动作四处飞溅。
“佑安……”
皇上想拦住他,却被萧文煊坚定的目光给惊到了。
他闪开身,萧文煊头也不回的出了大殿。
一直旁观的五皇子也被萧文煊的这番举动惊呆了。他后退了几步出了大殿,来到内政库。叫来库司,五皇子像模像样地吩咐:
“近来旧疾复发,父皇赏我一根血参。你带我去拿。”
库司一见是五皇子,忙应着带五皇子来到存放茶药的库房。
“五皇子领赏,让宫里人来就行,何必大晚上亲自跑来。”库司边带他走进库房,边拍着马屁。
近来太子出事儿,五皇子在皇上身边的时候多了起来,宫里人纷纷议论,是不是五皇子要成为未来的太子。
五皇子进了库房,四处看了看,眼睛落到不远处的几个锦盒上。
安平国使团进宫上供,五皇子也在。安平国进贡的盒子很有地方特色,让人很容易辨认。
“哦,我刚从父皇那里过来,顺便拿回去。”
五皇子翻开一个红色带着黄色暗纹的锦盒随意地问:“这是什么?看着怪怪的。”
库司伸头看了一眼,回道:“五皇子,这是安平国进贡的斛丝。听说十年才有这么一点,很是稀罕。”
“哦。我的血参呢?”
五皇子见库司一直跟在身边,没有离开的意思,不悦地问。
库司赶紧来到另一处的架子上,找出一条千年的血参恭恭敬敬地奉上。
五皇子拿了血参道了声辛苦,然后转身离开。
另一处,一身是血的萧文煊走在甬道上,一身一脸的血惊呆了来往禁卫。
眼见就要出了西华门,一串脚步声在他身后急急传来,接着是五皇子刻意压低的呼喊声: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等等我。”
萧文煊停下脚步,转过身。
只见五皇子萧靖然匆匆跑来,站在萧文煊面前稍喘了几下,谨慎地四下看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塞进萧文煊手里。
“太子哥哥,这是斛丝,你快拿去救人吧。”
“你?”萧文煊打开锦盒,里面是个银白色的像药丸的东西。
“你怎么得来的?”父皇想通了?
萧文煊惊喜。
“我从库房偷来的,太子哥哥,我知道苏姐姐是好人,曾经帮着大明救济灾民,是个心怀大义之人,她这样的人不应该死。”
“五弟,这事儿如果让父皇知道……”萧文煊有些担心。
“放心,父皇库里宝贝那么多,多什么少什么他不会知道的。对了这个也给你,苏姐姐用得上。”
五皇子说着把一个长条盒子递给他。萧文煊打开一看,是千年血参。
“太子哥哥,你快走吧,再晚就出不了城了。”五皇子说完转身跑了。
萧文煊看着五皇子的背影有些泪目。
本来他知道明着朝皇上要希望不大,所以他备好了第二方案,就是回到亲王府后,等夜黑风高之时潜入皇宫,把斛丝偷走。
可还没等他实施计划,五皇子却替他做了。这样也好,省了不少时间。
萧文煊把斛丝仔细地揣进怀里,血参藏进袖子,出了宫门,跨上他的千里神驹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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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府城东苏家庄子。
天蒙蒙亮,无影刚刚打开院门就见一个人向他扑了过来。无影刚想摆出架势防身,那人却无骨一般瘫在他身上。一身的血腥让无影皱起了眉头。
“太子?”
待看清瘫在自己身上的是萧文煊时,无影赶紧把他扶进门。
“怎么回事?这是……太子?”
被吵醒的何太医打着哈欠坐起身,却被眼前一身的鲜血的萧文煊吓得瞬间清醒。
“太子,你的脸……”
何太医本能地赶紧扯过药箱就要给他处理。
萧文煊拨开他的手,费力地从怀里掏出锦盒递给何太医:“斛丝,快救灵儿。”
说完眼睛一闭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