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声好气?您这又是摔杯子又是拍桌的,恕我眼拙,还真看不出来好声好气在哪里!”相凉卿语调凉凉,直凉到相郑氏的心里:“我的婚事,自有皇帝舅舅为我做主。还是您觉得,您可以越过皇帝舅舅来做这个主?”
“你少拿皇上来压我!”恨屋及乌,相郑氏对给她儿子和长公主赐婚,亲手毁去她儿子前程的皇帝也心有不满,一时气急了开口。
寒未辞在会客厅外等了这许久,他心里想着今日特意在上值前绕来长公主府为的事,被相郑氏这么一搅和还能说出口的几率有多大,越想心里越没谱,越是没谱等得越烦躁,眼角眉梢染上躁意戾气,抬步迈进了屋。
“哟,瞧老夫人的意思是,真有越过皇上的心思?”他在厅前站定,背着阳光的脸罩着一层阴影,灼灼的眸里闪烁着冷意酷寒,嘴角的笑竟然有几分让人胆寒的邪戾嗜血。
他勃然大怒,“大胆愚妇,竟敢无视尊上,不知尊卑,该当何罪!”
相郑氏本就胆怯寒未辞。这厮可不似相凉卿还有几分亲情的顾虑,他无尊长寡亲情,是连亲祖母都能押着下狱的混账,听闻他曾手撕敌人,嗜血凶残……
相郑氏吓得腿软,跌坐在靠背椅上,惨白着脸浑身战栗,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直冷淡着神色坐在一旁看相郑氏如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的和阳长公主在看见寒未辞立即盈满笑意,起身就要迎上去:“阿辞来啦。”
“姨母。”寒未辞收敛了怒色,他面对和阳长公主时总是格外的温顺乖巧,跟方才那个单眼神就能杀人的罗刹判若两人。
相凉卿总是忍不住吐槽:“变脸比变天还快!”
和阳长公主扶着寒未辞的手,一脸温柔慈爱地打量着他。本来不想搭理相郑氏的她在看见寒未辞似乎不喜与相郑氏同处一室时,终于说话了:“方才阿辞不过是与婆母开个玩笑,婆母不要放在心上。同样的,阿卿的婚事,也请婆母不要放在心上,免得劳心劳神有损身体,阿卿年少,折不起寿。”
相郑氏胆战心惊地避开寒未辞那瞧一眼就如入骨森寒的眼神,面对和阳长公主时硬是挺直了腰杆道:“我是他的祖母,是他的长辈,难道还做不了他的主了?!”
“婆母自然是长辈,可自古儿女嫁娶,讲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有我这个当母亲的忧心劳碌,不敢劳烦婆母。”都是早就撕破脸皮的人了,和阳长公主也挺纳闷相郑氏哪里来的底气跑到长公主府来跟他们母子颐指气使。
她近年来养病把性子也养得越发平和了,本不想与相郑氏起什么冲突,又念及儿子的确大了,他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便想借相郑氏试探试探儿子的口风,如今目的达到了,还留着她膈应人吗。
“阿卿阿辞还要去上值呢,就不多留婆母吃茶了。廖三,送老夫人出去。”和阳长公主也不管相郑氏愿不愿意走,带着儿子侄子离开了会客厅。
廖三头大地上前去:“老夫人……”
相郑氏气得胸口起伏,一张老脸狰狞扭曲:“混账!”
……
送长公主回东苑歇息,还要去上值的兄弟俩都没有多留,并肩朝外走去。
相凉卿有些好奇:“你今日怎么有闲情跑我这来了?”非是寒未辞跑长公主府有什么稀奇,而是从历州回来后他就忙得飞起,若不是能在朝上匆匆见着,相凉卿都要以为他过劳死在哪个旮旯角落里去了。
准确来说,寒未辞今日也不是来找相凉卿的,所以他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瞧样子你的婚事是被惦念上了。怎么样,可有中意的姑娘?”
说到中意的姑娘,相凉卿脑中一闪而过昨夜那个姑娘,明明怕得要死,还在故作镇定的虚张声势。恶作剧般的想丢下她就走,嘴硬的姑娘撑不住地扑过来抱住他,一边狼嚎鬼叫,一边梨花带雨,真真是有趣极了。
寒未辞也只是随口一问,谁知相凉卿就兀自发起了呆,嘴角上扬,一会苦恼,一会好气,一会又好笑地几经变化,那明显没有落到实处的视线都开始变得柔和眷念。
这样的眼神寒未辞既不熟悉,也不陌生。
寒未辞呵笑一声,不知为何欣慰道:“看来是有了。”
他拍了拍相凉卿的肩,不等他反驳,也不问他是谁,只是提醒道:“皇家是没有秘密的,相郑氏今日所为宫里很快就会知道了。你被盯上了。”
相凉卿挑眉,他明白寒未辞的意思。
就像相郑氏想通过儿女姻缘帮扶郑家一样,宫中那位太后也十分热衷于此类事。单看宫里除了一位得宠的柳贵妃,还有两位不甚受宠的柳家女便可知一二。
相郑氏之心若被柳太后知晓了,不管是出于偏袒女儿和阳长公主,还是维系柳家更长久的荣华富贵,怕他都不得清净了。
相凉卿有些头疼,几步追上寒未辞:“别光说我,南襄王府的权势可也让不少人觊觎上心,我跑不掉,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啊,”寒未辞轻轻给了他一拳,翻身上马,心情愉悦地道:“我打算先下手为强。”
相凉卿一脸茫然地看着寒未辞跑远了,待他反应过来寒未辞话里的意思,眼前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相凉卿沉思,喃喃自语道:“先下手为强吗?”
寒未辞最近的确很忙。不止因为历州白骨疫一事,还为南疆上了文书,请求迎接南疆世子殷褚识回国一事忙碌。
无巧不成书,一向与大鸿不睦,近年来才签署停战协议的玄朗派使团来朝,来朝原由亦是含糊不清,文武百官已就此事争论好几日了。
可南疆和玄朗的使团都已在路上,大鸿也不可能惧了,皇帝只好命礼部鸿胪寺诸府筹备安排,寒未辞也要着手准备两路使团沿途的安置和临都城内外的守卫安保。
自盂兰盆节后,寒未辞一直抽不出空档来,江长兮也不是随时能离府的,两人也只有借江长兮去给和阳长公主请脉时能见一见了。
寒未辞的血瘾瞒得很严,就连长公主都以为江长兮给他看的是牵机蛊,而他所中牵机蛊年头已久,是以江长兮每次过来长公主府时寒未辞都在,和阳长公主也没有怀疑过什么。
这日,寒未辞特特赶回的长公主府。他到时,江长兮已为和阳长公主请好了脉。
见他回来,和阳长公主也挺诧异的:“阿卿不是说你今日要去卫山?怎这个时辰回来了?”卫山军营在临都郊外,来回少说也要三个时辰,通常都是天不亮就去了,待夜露深重方归的。
“他记错了。”寒未辞随口含糊道。
“这孩子,小小年纪,记性就这般差。”和阳长公主也没有多在意,嘀咕一句便起身道:“你来得正好,帮我招待一会江姑娘吧。”
寒未辞自然乐意至极。
和阳长公主离去,亭子里就只剩下他二人,寒未辞走到江长兮对面的位置坐下,袅袅升起的白烟带着茶的清香。
寒未辞有好几日没见江长兮了,他蹙眉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妍丽清秀的眉眼温和柔雅,糅合了满天星辰的眸子隐藏在微敛的眼睑下,密而长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乌影。她举杯浅尝,唇角轻抿,乖巧又可人的模样让人怜又叫人心痒。
可寒未辞注意更多的,还是她好像更尖了的下巴。
寒未辞伸手擒住她的下颌微抬,紧蹙的眉没有松开,“你是没吃饭吗?怎么又瘦了?”
寒未辞的手干燥而温高,紧贴着江长兮的肌肤有些燥热之感,就算亭子里摆了再多的冰块都无法忽略,江长兮咽了口口水,头微微往后仰,借此避开他的手。
指尖擦过她细腻绵软的肌肤,寒未辞指尖酥麻,心颤了颤。
“近来暑热,食的就少了些,不打紧的。”江长兮解释道:“待天凉了就好了。”
寒未辞收回手,有些责怪又有些懊恼。责怪她没有好好吃饭,懊恼自己无法时时盯着她:“现在才是七月,待天凉还有好些时候,如此怎么能行。”
“我府中有个厨子,做的凉菜清爽可口,这样的暑日食最是合宜。改日我让他做了送到府上去……”
“还是别了。”江长兮赶紧谢过他的好意:“区区小事,何必劳师动众。”
“你的事,在我这里就没有小的。”
这是将她放在心上的话,江长兮听了窝心,笑得灿烂:“王爷如此厚爱于我,我心领神会。可你我到底……若传出去,怕又有人在背后嚼王爷舌根了。”
“说好了私下里要叫我名的。”寒未辞不满意地纠正她道:“你倒是提醒了我,你我之间,是否该有定论了?”
“啊?”江长兮眨眨眼,感觉这跳跃有些大,也有点装傻的意思:“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
寒未辞不得不再一次纠正她的称呼,同时揶揄道:“当真不明白?”
江长兮撇开眼,继续装傻道:“不明白。”可分明染上粉红的脸颊被寒未辞看得清楚。
寒未辞暗道小姑娘死鸭子嘴硬,也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道:“那可好了,我明天便去找皇上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