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安早年突然笑了,他的笑在江长兮看来有点不怀好意:“其实我只是例行一问,江姑娘不必如此紧张的。”
“……我并没有。”
安早年笑笑:“我知道。所以江姑娘不必紧张。”
“……”
这天聊不下去了!
……
翌日,江长兮坐上马车,跟随大部队前往历州。
历州的情况比江长兮想象的还要严重些,留在城内的百姓近半感染。驻守的历州军也多数病倒,病情不是太严重的士兵甚至还强撑着坚守在岗位上。而城中的大夫基本没人接触过蛊毒,更不知白骨疫需要如何防护救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少大夫遭受白蛊寄生,自身难保了。
来援历州的众位大夫中,江长兮是最年少的一个,她自知人微言轻,幸好有温大夫在。
她将世安堂老大夫修改后的药方给了温大夫,便没有再插手救治病人一事,而是带着庆荣和廖掌柜在历州城中走访。
庆松还要在盘州等那位据说有红丹草的富商,便没有跟来,但一点也不妨碍他们找人的速度。
廖掌柜引着江长兮和庆荣走到一处破旧的瓦房前。这是历州城有名的贫民巷,这样破旧得近乎摇摇欲坠的瓦房在这里举目皆是。
推开形同虚设的木门,廖掌柜走在最前面探路,他边走边道:“朝廷派兵镇压之前,城外的匪寇曾数次攻进城内烧杀抢掠,历州城原有的护城军人数不多,几乎都在官贾府邸聚集之处保护。贫民巷的百姓想要保命,只能闻风而逃。”
“一般来说,匪寇入城若只为钱财,比起贫民巷一穷二白,官邸有重兵保护,显然是没有官府背景的富商家更好洗劫。但听你的意思,匪寇入城之后是兵分三路,连贫民巷都没有放过。”
“是。”廖掌柜回道:“所以匪寇入城那夜,贫民巷几乎是空巷。”
“夜黑风高,一边杀人放火,一边引开兵力,贫民巷落了单,正好做见不得人的手脚。”
廖掌柜带着江长兮二人绕过那间瓦房,瓦房后围着篱笆,篱笆外竖着一口水井。水井幽幽,哺育着周围近百户人家。
“刚开始感染白骨疫的百姓都是从贫民巷出去的。贫民巷范围很大,且龙蛇混杂,要说最大的共通点,还是水源。”
江长兮站在井边往里望,井水入目可见清澈,向上倒映着雾霾霾的天空,因为井深,任江长兮如何看都只有一片幽幽的暗色,瞧不见井底的情况。
她直起身子打量了眼周围,问道:“能不能找到打水的工具?”
“姑娘是要验毒吗?”廖掌柜早就打探过了,道:“属下听闻南襄王赶走匪寇后,也曾怀疑有人在井中下毒,已经命人验过,这井中的水并没有毒。”
廖掌柜说话时,庆荣已经从其中一户人家里找到了打水用的木桶。只是桶上系着的绳子并不长,不足以垂到井底。
“我想看看这井底有什么东西。”江长兮说。
廖掌柜只好同庆荣又找了些绳子来,将绳子延了好长一段,盘算着够了,三人才停手。
廖掌柜将木桶丢下井中,慢慢放长绳子,而木桶吃足了水,竟幽幽沉了下去。
好半天的功夫,廖掌柜才感觉木桶到底,他听江长兮的指挥,牵着绳子,使木桶在井底绕了一圈。
这样的动作瞧着简单,可实际上要想木桶听话,还是费了廖掌柜好大一番功夫的。
井底的确有东西,廖掌柜尽量将下面的东西捞上来,搅乱了一井的清水,带起不少的泥沙。
庆荣蹲在一边看廖掌柜捞起来的东西,有木梳子,有木刷,有黑石头,有拨浪鼓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还顺带着捞上来以为小指粗的小鱼。
江长兮一一检查过,并没有什么异常。
“姑娘,应该没有其他的了。”廖掌柜抹了抹额上的汗,心里还是有些嘀咕,不知道自家姑娘捞这些东西有何用意。
难道是她想错了?
江长兮不知道该不该松口气。若事情非她所想一般,白骨疫一事好像又毫无头绪了。
江长兮想了想,道:“这附近还有别的水井吗?”
“有。”廖掌柜都打听好了:“贫民巷这一带一共有三口这样的水井。”
“我们去查另外两口。”
“……是。”虽不明所以,廖掌柜还是跟了上去。
不待三人去查第三口水井,便在第二口水井中捞出了一个黑色骷髅头。
将其捞上来的廖掌柜是第一个看清的,他吓了一跳,好在经过白骨疫后对骷髅这种东西有了点见识,才不至于打翻了木桶。
“小心些,别洒了水在身上。”江长兮也看到了那个骷髅头,出声提醒他道。
廖掌柜听言,提水的动作更是不敢大了,一桶水打了半天才打上来。
“姑娘,这……”廖掌柜有些慌张地去看江长兮,见她一脸淡定,庆荣更是酷着一张小脸,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不免心有悻悻,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庆荣跟在江长兮身边日久,真的是什么恶心的东西都见过的,但黑色的骷髅,在她的印象里只有一次。
“姑娘,这骷髅不会是京兆府丢失的那具?”
“的确是地腐蛊留下的痕迹。”江长兮面色微变,心中存了小半年的疑问总算得解。地腐蛊,白骨疫,原来如此。
地腐蛊,这三个字庆荣并不陌生,这么说来这个骷髅头的确是京兆府丢失的那具白骨的。不过京兆府丢失的是一整具骸骨,这口井里只有一个头,其他的骸骨去哪里了?
“应该就在剩下的那口井里。”对白骨疫有了新的成算,江长兮的心思倒不在这些骸骨上了。不过这并不代表着可以对其不管不顾了。
江长兮对廖掌柜道:“拿着安世子的令牌去找历州军的参将,让他带人清查一下贫民巷的水井。有骸骨的水井便是白骨疫的源头。”
“记得提醒他们,身上有一点伤口的人都别靠近,更别碰了这井里的水。”
廖掌柜领命去了,那个黑色的骷髅头被江长兮带了回去。
听闻江长兮和庆荣回来了,温大夫便找了过来,江长兮正在配药,那个骷髅头就放在桌子上,温大夫一进来就瞧见了。
“这是地腐蛊?”
“是白蛊。”江长兮道。
对于白骨疫,温大夫最近也是好一通恶补,竟然也听懂了江长兮的意思:“所以其中一味蛊就是地腐蛊?”
“不错。”江长兮配好药,庆荣正好点燃了炉火,她便往药罐里加了水,放在炉上煎:“就是不知道地腐蛊同哪味蛊养成的白蛊。”
“有方向吗?”
“大概吧。”江长兮随手搬了把小椅子推给温大夫,她守在炉前,看着炉内烧得通红的炭火,道:“能同地腐蛊养成白蛊的蛊虫不多,大概十来种吧。对方将骸骨直接丢入井中传播的白骨疫,地腐蛊可能是主蛊。我想先从这方面入手。”
温大夫坐下,叹了一声:“也是大功夫。”
“已经很好了。”比起百余种不知主辅的搭配,如今能有一点眉目,已经很好了。
温大夫又怎会不知,只是如今情形,想要配出白骨疫的解药怕还有些时日,就不知道那些染病的百姓能否撑到那个时候。在此期间,哪怕一个病人的病故,都有可能引发更惨重的伤亡。不少人对此心有戚戚,他实在是担心再如此下去,历州早晚会重蹈平州覆辙。
花了两日功夫,江长兮还是没能找出另一味蛊是什么,但她根据地腐蛊的毒性重新修改了一次药方,病人们按帖服用,勉强能压制一下疫病的发作,倒让人看到了一些希望。
知道江长兮这边在做什么后,除了温大夫,其他的大夫除了偶尔过来商议药方外,旁的时间都不好过来打扰了。江长兮也乐得清静些许。
历州封城后,城内的物资药草所需都由盘州安早年那边调度供给,江长兮也让人传了新的药方出去。安早年便每日都让人来回禀一通盘州那边的情况。
又过了三日,盘州的情况有所稳定,被白蛊寄生的病人高热退了一些,体质较好的病人也偶有清醒的时候。
这无疑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虽然历州城的情况并不如盘州乐观,江长兮也稍稍松了口气。
在松口气的同时,江长兮也十分头疼,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先后试了四五种方子,都没能试出另一味蛊来,而历州刚缓和的病情,又开始一日重过一日。
“姑娘别急,总会有办法的。”见江长兮又开始为了试蛊而不眠不休,庆荣心里着急,找了好几个人来劝。
可江长兮急,别人也急,劝来劝去,也不知谁在劝谁了。
与此同时,从历州退去的匪寇逼进平州,秦世萧率平州城内仅有的兵将与其展开殊死一战,逼敌退居城外十里。
双方凭十里僵持一夜,敌方于天将启明时潜伏至城下发起奇袭,秦世萧以流火防御,与奉命调度云城军支援的相凉卿里应外合,杀敌近半数,余下全数俘虏。并于打扫战场时发现,敌方军师谢子鹰并不在其中。
另一边,历州城中。
又到了盘州送来物资的时候,这次安早年把庆松都给江长兮捎来了,江长兮听说后,终于舍得抛开她的药炉,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