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安慰完,庆荣便问:“姑娘,这暖玉棋子怎么办?”
“收起来吧。”看着那副棋子,江长兮就忍不住手痒。但碍于自己的棋艺有点一言难尽,庆荣秀檀深知其意,肯定不会跟她来一局的,江长兮只好作罢:“记得提醒我这个事。长公主送了这么贵重的礼来,得好好回礼才行。”
庆荣应了一声,将棋子拿去收起来了。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福康堂才再次来请人过去。
锦毓姑姑做得一手好菜,长寿面更是一绝,只可惜锦毓姑姑甚少下厨,江长兮偶尔馋了,还要央着老夫人请锦毓姑姑做好了,这才腆着脸去蹭吃的。
主子家过寿,寻常都是大摆酒宴,广邀好友喝酒吃肉的,长寿面只是一个形式,过后赏给下人们吃的。
到了江长兮这里又不一样了,因着生在除夕,本就是各家团圆繁忙的大日子,她又是小辈,太大张旗鼓不好。她又是不喜张扬热闹的,一碗长寿面才最合她的心意。
不过该赏下面人的长寿面还是没有少的。只是到底不是在春城老家,侯府里人多,单靠锦毓姑姑一人可做不出来那么多的长寿面。
于是老夫人和江长兮几人吃的长寿面都是锦毓姑姑亲自下厨做的,赏给侯府下人们的都是侯府大厨房做的。
老夫人另外做了主,凡是倚芳阁里伺候的,全都赏了一个月的分例。
收了赏的婆子丫鬟们都在福康堂外等着谢赏祝寿,老夫人想着江长兮年岁小,怕礼重了压不住,让锦毓姑姑去通知他们散了:“知恩懂谢日后多费些心伺候好姑娘就是了。”
锦毓姑姑出去将老夫人的意思转达,打发走了人。
老夫人留江长兮说话:“今日长公主也送了礼来,你是怎么想的?”
“长公主身份尊贵,孙女既是小辈,又救过长公主性命,长公主若轻易赏个东西,一来显不出谢意,二来也怕嘴碎小人说三道四,这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以孙女生辰礼的名头送了过来,旁人也不好再深挖些什么。”
江长兮这样的说法虽不圆满,但也说得过去,至于其中是否还有别的弯弯绕子,江长兮故作不知,老夫人也当她不知。
“你能如此想便好了。今日你的生辰,祖母也不想拘束了你。自个儿玩去吧,不必陪着我这老婆子说话了。”
“孙女就乐意赖在祖母身边。”江长兮依靠在老夫人身边,脑袋枕在老夫人肩上,鼻音侬糯,满满的撒娇:“祖母。”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被她这一声“祖母”都喊化了心:“都不是小孩子了,还能赖祖母一辈子不成。”
江长兮:“就要赖着,赖一辈子才好。”
老夫人笑弯了眼,粗糙的老手摩挲着孙女细嫩的小手,慈爱道:“可祖母总想着给我的小孙女找个好人家,将来夫妻琴瑟,儿孙满堂。”
从前老夫人也不是没说过这样的话,彼时的江长兮心里平静极了,一丝波澜不曾起,就想着只要祖母高兴了就好。
还是一样的话,听在此时的江长兮耳力,她忍不住怔了一怔,心里竟然起了一丝悸动和失落。
她低垂着眉眼,猫儿似的在老夫人怀里蹭了蹭:“祖母,孙女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好不好?”
江老夫人以为她是害羞,笑话她道:“我倒是想呢,可怎么好耽误你的一生。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想起秦老夫人跟她说过几次,国公夫人对长兮也甚是喜爱,听说她家二哥儿对长兮的印象也不错。
江老夫人想,下次可以再探探口风。
江老夫人在想什么江长兮不知道,她敛眉暗暗掩藏不明神色,静静地陪老夫人坐着,再没回去倚芳阁。
傍晚,随安侯、江吴氏四人从宫宴回来,梳洗过后便来向老夫人请安。
江长兮原本是坐在老夫人身边的,见随安侯四人进来,起身走近几步,福礼道:“父亲,母亲,哥哥。”又跟江长言打了招呼:“阿言。”
随安侯冷淡地“嗯”了一声,携江吴氏走上前给老夫人请安:“母亲。”
老夫人回以他二人更冷淡的一瞥。
福康堂里一片尴尬蔓延。
江长远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往江长远后背一推,江长言立即会意,乖巧地问祖母好后,乐滋滋地跟江长言贺寿:“阿姐,生辰快乐。”
江长远跟着他的尾音附和:“妹妹,生辰快乐。”
江长兮笑,完全没有将父亲的冷淡放下心上:“谢谢阿言,谢谢哥哥。”
老夫人淡淡地看了这三兄妹一眼,开口道:“小孩子活泼,同我们这些长辈待在一处,未免拘谨了,先去自个儿玩去吧,只别玩疯了,耽误了晚宴。”
老夫人发了话,三人自然没有再留在福康堂,相邀着去了江长兮的倚芳阁。
待三人一走,老夫人凉凉的视线扫向江吴氏。
江吴氏心中一个抖搂,明白了婆母的意思:“那儿媳先去厨房看看准备得如何了,别耽误晚上开席。”
见江吴氏识趣,老夫人脸色稍好:“嗯。”
先遣走了小的,再打发走江吴氏,老夫人朝锦毓姑姑使了个眼色,福康堂里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就剩老夫人和随安侯了,随安侯哪里还能不知母亲的意思。
他正襟坐直,道:“母亲是有话同儿子讲?”
老夫人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这才缓慢道:“今日是兮儿的生辰。”
随安侯立即道:“小孩子的生辰罢了,不值得母亲记挂。”
老夫人一听就不乐意了,茶杯放在桌上的动作稍微大了些,溅出滚烫的茶水:“到底是小孩子的生辰不值得记挂,还是兮儿的生辰不值得记挂?你瞧瞧你方才那张脸,摆脸色给谁看呢!”
“到底是你嫡亲的女儿,同远哥儿言哥儿一般都是你的骨血,他们的生辰我看你倒记得清楚着。”别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俩孩子每年生辰他都给备了什么,兮儿生辰又给备了什么,心都偏得没边了。
“兮儿的母亲也是你明媒正娶娶过门的,人家在的时候你没能好好待人家,如今人走了,你又是砸牌位又是给女儿冷脸看,你是对谁不满啊!”
这许多年过去了,提到江梁氏,随安侯还是一脸不愉,忍不住顶撞母亲道:“也不是我要娶她进门的。”
“放肆!”老夫人拍桌,声音大得守在门口的锦毓姑姑都听见了:“看来你是对我不满了!既如此,又如何要千般好言万般相请我回来,不如就让我们祖孙俩死在春城好了,你清净,我也图清净!”
“母亲。”随安侯到底是敬重老母亲的,被母亲这样责问,他哪里还坐得住,起身连连弯腰作揖请罪道:“母亲息怒,是儿子失言了,母亲请息怒。”
随安侯好声好气地告罪,又是请茶又是低声讨饶的,做足了小伏低。
老夫人好容易才顺下一口气,狠狠瞪了他一眼:“梁氏都去了这么多年了,早已化成了一抔黄土。如今你同吴氏安好,三个孩子都已长大,你还要如何?”
“母亲说的,儿子也都明白。只是兮儿这孩子从小品行不端,性情不良……”
在老夫人凶狠的瞪视下,随安侯才歇了声,可不过片刻,他又好似忍无可忍道:“母亲只道儿子偏心两个儿子,又可知原就是兮儿做得太过让儿子失望,儿子实在……”
“够了!”老夫人气得眼睛都红了,指着他道:“你……兮儿让你失望?好个欲加之罪!你出去外面听听,临都城的百姓是如何说你的女儿!再世神医,良善谦和!再去听听是如何说你的儿子的!纨绔子弟,当街斗殴!”
“说我兮儿品行不端,你哪来的脸啊!”
老夫人实在太气了,拍得桌子连连作响,锦毓姑姑听着不对,赶紧进屋来劝:“老夫人,老夫人莫急,侯爷可不能再气老夫人了。”
随安侯也怕老夫人气出个好歹,依了锦毓姑姑的话要告辞,老夫人不让他走:“你让他说,让他说!我倒要看看我的孙女何处得罪了他,让他如此看不上自己的亲闺女!”
“老夫人,这除夕夜是吉利日子,又是姑娘的生辰,怎好闹大。”锦毓姑姑劝着:“老夫人,老夫人想想姑娘,怜惜怜惜姑娘吧。”
锦毓姑姑一边劝一边给随安侯使眼色,可不能真把老夫人气病了。
随安侯是真的孝顺,见老夫人被他气成这样,也确实不敢再多说了,趁锦毓姑姑拦着,也不管老夫人让不让他走了,拱手弯腰退了出去。
“老夫人快别气了,仔细着身体。”锦毓姑姑抚着老夫人的后背给她顺气,“姑娘知道了,是要伤心的。”
“我可怜的兮儿啊,怎么遇见了这么个父亲。”老夫人捂着胸口倒在椅子上,颓然的心里有对儿子的恼怒,也有对江长兮的担忧:“你说若有一天我不在了,我的兮儿还不得被磋磨死啊!”
“呸呸呸,大吉大利,老夫人怎可说这样晦气的话!”
“我早该看透的,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到底是她的亲儿子,老夫人不喜江吴氏,可对儿子怎么样都还是有期待的。可如今剩余的,唯有失望了:“兮儿的婚事还是要早早定下,我才能安心。”
锦毓姑姑忧心地看着老夫人:“有老夫人看着呢,定能为姑娘找个好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