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睡醒,神色有些颓靡,未打理的青发垂在脑后,有些不听话的发丝蓬松翘起,晨早的阳光和熙,金橘色的暖暖。
“祖母现在在哪儿?”江长兮突然问道。
庆荣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回道:“老夫人带着锦毓姑姑出门去了,并未说去哪里。”以为江长兮是要为江吴氏求情,庆荣劝她:“姑娘,老夫人都为姑娘做到这份上了,姑娘可不能因为东苑夫人让老夫人伤心了。”
“你也知道祖母是为了我才不惜得罪父亲母亲的,我又岂能不识好歹。”江长兮只是有些难过,到底是让老夫人为她做到这份上了。“庆荣,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庆荣回答得很大声,好像这样就能增加可信度一样:“姑娘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姑娘,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你这样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真的,姑娘。庆荣总是觉得,天大的事,只要有姑娘在,就都不算事。”
庆荣回答得太过认真了,江长兮被她逗笑了:“表情再严肃点,我就信了。”
“真的姑娘,不骗你。”见江长兮不相信,庆荣急得冒汗,又不知道要怎样表达才能让她的姑娘相信她。
江长兮也是恶劣,就这么歪在床头,看着庆荣急,没有再火上添油,也没有出声给她解围。
秀檀对庆荣其实也很好奇的,平时看起来挺冷酷挺淡漠的一个人,总能被姑娘三言两语撩拨得面红耳赤,心急发汗。
虽然不知道姑娘又对庆荣做了什么,秀檀还是很好心地替她解围了:“姑娘,南襄王爷来了。”
江长兮伸出去接粥碗的手一顿,“寒未辞?”
对于自家姑娘直呼外男之名,秀檀保持沉默。
“他在前堂?”
秀檀打破她的幻想:“已经到福康堂外了,候着姑娘的话呢。”
让堂堂王爷候她的话?江长兮都不知道秀檀是怎么说出口的:“怎能让王爷候着,还不快请进来。”
“可是姑娘,你……”
江长兮一直懒得动弹,身上只有一件中衣,
江长兮恍然,放下粥碗,手忙脚乱地让庆荣和秀檀给她换衣服,期间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疼得她暗中咒了一句:“该死的寒未辞!”
主仆三人刚打点好,寒未辞已经等得不耐烦自己进来了。
“不是说伤得很重,怎么还下床了?”寒未辞扫了一眼她的赤足,不悦地蹙眉。
三人这才发现江长兮的不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江长兮掩了赤足,伤口疼得她冒汗,连带语气都不好了:“王爷不请自来也就算了,怎么还闯我闺阁,登徒子!”
“你说我什么?”寒未辞挑眉,冷漠的眸里似乎有躁意。
秀檀心里一阵完了完了,这可是个能把江长远丢繁花似锦里的主,姑娘就这么当面骂他登徒子,他不会也将姑娘丢繁花似锦里吧。
江长兮自知失言,只好掩了心头的烦闷道歉:“长兮失言,王爷恕罪。”
两人离得有些远,中间还隔着庆荣和秀檀,寒未辞看不清楚江长兮面上的表情,他莫名觉得江长兮这话别扭,想上前看看清楚她面上是不是也同这话一般别扭。
谁知刚迈出一步,她的两个婢女一个神色慌乱一个杀机必现,江长兮也喝道:“你站住!”
寒未辞顿觉好玩:“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江长兮莫名其妙:“长兮失态是长兮不对,可这里毕竟是我的闺阁,王爷擅闯本就失礼,实在不宜再上前了。”
“原来你还会在意这个?”
这话江长兮不喜欢:“王爷这话就是诬蔑了。长兮好好一个女孩子,自然在意清誉。”
不知不觉,寒未辞竟然上前了三步,更巧妙的是江长兮一点都没有察觉。
看清了她因羞恼而板着的小脸,寒未辞不知该气还是笑了,眉眼没了张扬的戾气,随脚勾了张靠背椅坐下,整个人懒散得像要睡过去。
他十分嚣张的指着庆荣,“你们两个出去。”
江长兮怒,这分明就是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庆荣不为所动,秀檀是不敢动,江长兮眸光暗色翻涌:“寒未辞,你别太过分!”
“出去。”寒未辞冷下脸显得杀气腾腾,秀檀萧瑟了一下,往庆荣身后挪了一步,庆荣依旧不为所动,护着江长兮不曾动摇。即使面对寒未辞的杀气,她也感觉到压力。
寒未辞的杀气太盛,江长兮担心与他硬碰硬会闹出大动静,与她终究是不利的,这才不情愿地松口:“庆荣,你与秀檀先出去。”
秀檀也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担忧姑娘名声受损了,庆荣则惊讶于江长兮的妥协,也在瞬间明了她的用意。
虽然不情愿,但庆荣不敢担保,自己能在不惊动府中护卫的情况下拿下寒未辞,她不敢拿姑娘的声誉赌。
“放心吧,我对你们家姑娘的小身板暂时不感兴趣。”寒未辞一手撑着脑袋,笑容疏懒。
江长兮只觉得额上青筋跳得厉害,一不小心又扯到了左后肩上的伤:“寒未辞,士可杀不可辱!”
“好的。”寒未辞突然乖了,没有反唇相讥,让庆荣和秀檀好一阵面面相觑。
两人也很识相,几步退出了房门。
寒未辞带来的人还在院子里候着,庆荣让秀檀去福康堂外把风,别让不长眼的人往这边凑。这随安侯府里盯着姑娘的魑魅魍魉太多了,该防的还是得防备着。
庆荣就守在房外,寒未辞是知道的,见江长兮不在意,他也没所谓地说了:“陆柳氏是冲我来的,连累你了。”
寒未辞突然的话让江长兮好一阵反应,吃惊道:“陆柳氏是?”
“陆慎行的母亲。”
也就是靖安侯夫人,寒未辞的继母?
江长兮惊讶的同时也很疑惑,寒未辞与靖安侯府关系不睦,继母子存在私仇她能理解,可她与寒未辞本身并无多少来往,怎么还有连累一说。
寒未辞知她疑惑,可他盘问陆柳氏一夜,甚至对其用刑都只是一知半解,也无法为江长兮解惑,只将他所知的和盘托出。
“所以说陆柳氏口口声声要杀我,是她以为你喜欢我,杀了我能让你痛不欲生?”
“是。”
江长兮只觉得这伤受得冤枉至极,所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无外乎此。“陆柳氏为何如此疯狂?”想了想,江长兮又明白了:“是陆慎行的死刺激了她?”
寒未辞背靠椅背,微仰着头看屋顶的某根房梁,无所谓的口吻:“她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陆谨言,如今陆慎行又死在了刑部大牢,还是我让人抓他进去的,自然新仇旧恨一起算了。”更何况陆慎行一死,靖安侯世子之位空缺,她侯府主母的位置岌岌可危,陆柳氏怎能不恨。
陆谨言死在江长兮去春城之前,所以她知道这个人。
陆柳氏孕有四子,只有陆谨言和陆慎行生了下来,陆谨言又因出生时难产岔了气,不过百日就没了。唯一活下来并平安长大的陆慎行就成了陆柳氏全部的希望。
可惜太过金尊玉贵的孩子总容易长歪,陆慎行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我回京后见过的人仅有寥寥之数,这陆柳氏更是全无印象。你我来往也不多,你喜欢我这样的缪言她是从何得知的?”
寒未辞微微眯起眼睛,紧盯着江长兮看:“你觉得我喜欢你是缪言?”
江长兮并不觉得这样的话有何不对:“长兮身份低微,王爷哪里看得上我呀。”
“侯府姑娘,身份并不低。”
可这侯府最正经的主子是最不愿承认她身份的。江长兮嘴里含着苦,脸上的笑意却很甜:“王爷皇亲贵胄,在您的面前,侯府的确是低了。”
寒未辞不喜欢这样笑着的江长兮,说不清楚原因,就是觉得很碍眼。
同样碍眼的,还有她脸上的伤。
“你干什么?”寒未辞突然凑前,江长兮猝不及防。
庆荣听见江长兮的惊呼闯了进来,见寒未辞扣着她家姑娘的下巴脸色深沉,恨不得将姑娘吃了的表情,她立即抽出长剑逼近寒未辞,被他一甩袖就给丢了出去:“放开姑娘!”
寒未辞根本不将庆荣放在眼里,他只看得到江长兮脸上的伤:“她还打你了?”
已经过了一天,巴掌印还这么明显,可见当时下手有多重!寒未辞心里恨得痒痒,直后悔对陆柳氏用刑太轻。可他又觉得不对,陆柳氏的巴掌有这么大吗?
寒未辞伸手比划了一下,被江长兮躲开了。
“王爷,我这样好痛!”江长兮下巴被寒未辞钳制着,脑袋只能仰起,身体也跟着太高。可江长兮不想与他靠得太近,身体又要控制着往下沉,姿势别扭,后背也跟着热辣辣的疼。
听见她喊疼,寒未辞这才收回了点理智,空气中传来血腥气,寒未辞顿时慌了手脚:“闺娘,进来。”
院子里候着的人正是闺娘,瞧着四十来岁的年纪,举手投足三分分寸,七分气质,一看就知出身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