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世萧兄妹在南襄王府用过午饭就走了,寒未辞陪江长兮午睡,等她呼吸渐渐平稳轻缓,确定她睡着了之后,又轻手轻脚起来,嘱咐庆荣和秀檀伺候着,他带着那几本公文进了宫。
江长兮这一觉睡得挺沉,寒未辞起来并没有惊动她,等她从睡梦中醒来,身边的位置早凉了。
大抵是刚睡醒的缘故,江长兮耷拉着眼皮,睡眼惺忪,连带视线所及的事物都带着一层朦胧的感觉。她歪在床头坐了好一会,视线才渐渐凝实清晰起来。
视线清晰后,江长兮偏了偏头,侧面墙的窗没有关严实,渐渐收起的阳光已经落不到这处来了,院子被光影分割两半,泾渭分明。
庆荣耳目通明,根据她呼吸的变化就能察觉到她何时醒来,大概是觉得她需要醒一醒神吧,隔了一会她才出声,“王妃醒了?”
“嗯。”江长兮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庆荣在门外,看不见她点头的,她这才出声应了一句,就听见庆荣推门进来的声音。
江长兮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庆荣一边回答,一边伸手去扶她起来。
江长兮摆了摆手,没让她扶,“给我倒杯水来。”许是刚睡醒的缘故,江长兮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慵懒和沙哑。
庆荣松开她的手,出去倒了水进来。
水有些微微的温,比刚好入口的温度要凉一些,也足够刺激江长兮现在还不太清醒的脑子了。
她抬手想揉眼睛,刚抬起就被庆荣阻止了,“王妃,不能用手揉眼睛的。”
“好。”江长兮乖顺地放下手,秀气地打了个哈欠,起身活动活动,人精神了,脑子也开始活络起来,“王爷呢?”这个时候不见人,不是在书房就是出去了。
“王爷进宫了。”庆荣道:“王爷进宫前说今日宫中议事怕会晚,让王妃先用晚膳,不必等他了。”
江长兮抬手的动作顿了一下,回头看她,“王爷什么时辰进宫的?”
“王妃睡下后没多久,大概是末时初。”庆荣想了想道。
末时初,到现在也有两个时辰了,后面还不知道会议到什么时候。听庆荣转述的意思,寒未辞应该一开始就知道今晚会晚归了,所以宫中议事的内容,他早就知道了。
什么事能议这么久?
“出什么事了吗?”江长兮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
庆荣对江长兮一向知无不言的,“玄朗联合大宛向南疆出兵,同时向大鸿递呈了南疆散布地腐蛊、白骨疫的证据。此事本来秘密的,但近两日,渐渐有风声走漏,历州盘城那些受过灾的百姓义愤填膺,甚至有人准备上万民书请朝廷出兵南疆。”
“这样啊。”江长兮最近不是在忙大婚就是在忙王府庶务,这事还是今天第一次听说。“这样说来,南疆现在是四面楚歌,自顾不暇了。”
“是。”庆荣点点头,“听说南疆新王和殷褚识已经握手言和,共御外敌了。”停顿了一下,庆荣道:“按照如今情势,大鸿肯定要对南疆出兵。南境虽有镇守当地多年的老将军,但未必能压住在玄朗带兵的付公子。未免玄朗独占鳌头,更防玄朗反嗜,朝廷定会派出能威慑付公子的人前去南境坐镇……”
大鸿目前能威慑住付星舟的还有什么人,不必庆荣说得太明白,江长兮心里也清楚。
是寒未辞。
江长兮遥遥望向窗外,冬日的阳光本就不炙热,如今近了黄昏,仅有的那一点热烈也被它毫不吝啬地赠予了云朵,风徐徐吹来,天边的火烧云都温暖不了它。
“他去南境也好。”江长兮沉默了许久,久到太阳彻底西沉,久到秀檀摸进来点了烛火,久到庆荣以为她不会出声了,她才慢吞吞地说。
庆荣脑子有些卡顿了,转不过弯的“啊”了一声,冷酷的脸上浮现出纠结的表情,“可王爷跟王妃才大婚……”这就要分隔两地,奔赴战场了吗?
“他去南境,我自然也要陪着去南境的。”江长兮理所当然地道:“南疆善用蛊,一个绝好的蛊人,仅凭蛊毒就能吞没千军万马,别管三国联军还是几国联军了,多少它都能吞下。而南疆大巫师,听说就是这方面的高手。”
“这也是为什么,玄朗拉了大宛做帮手不够,还要拉大鸿下水分羹的原因。”江长兮喊住秀檀,让她准备笔墨,“我不敢说对蛊毒十分了解,但对于解蛊还是有点小成的,跟着王爷一起去南境,多少也能帮上点忙。”
“王妃可不能这么想,就算王爷真被派去了南境,他也一定不会让你随军的。”庆荣低声道:“而且你忘了吗,辛先生说过,年后要为你拔蛊的。王妃不是一直忧心不能避开王爷耳目吗?若王爷去了南境,拔蛊一事自然就能瞒下了。”这一想,庆荣突然觉得寒未辞就算去了南境,好像也不全是坏事了。
“不急。宫里不还没有消息传出来吗。”没有了红丹草,拔蛊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江长兮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对这个话题也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庆荣看出来她没多大兴致了,也十分识趣的闭了嘴,不再提拔蛊的事。
秀檀很快准备了笔墨来,同时抱了一打账册。这些都是天水堂的账册,庆松已经看过了,该注意或者有异的地方他都标了出来,江长兮只需要看这些标出来的内容就好了。
这可比王府的账册要从头看到尾,还要自己查漏补缺来得简单多了,刚过一盏茶功夫,江长兮便翻完了两本,正要拿起第三本,秀檀领了王府管家在外面请示,“王妃,侯府老夫人派了福康堂的婆子来了。”
江长兮翻账册的手一顿,着实惊了一下。她放下账册起身走了出去,没有半点迟缓的,带了几分诧异着急,“可是祖母有什么事?”
还没走出屋子,江长兮就看见了跟在王府管家后头来的婆子,确实是老夫人身边的,时常在锦毓姑姑身边帮手。
婆子听见江长兮问,不等她猜测,赶紧回话,“老夫人让奴婢来给王妃报喜。咱们世子今日同安国公府的瑜姑娘交换了生辰贴,两家亲事定下了,择日再行小定礼。”
江长兮一惊后又是一喜,“真的?”
婆子道:“奴婢可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确实是真的。老夫人让奴婢来跟王妃说一声,好叫王妃也一起高兴高兴。”
确实该高兴的。江长远和安早瑜的婚事能彻底定下,她才算安了心。
此时在北苑的众人都跟着江长兮一起听了这桩喜事,听说是随安侯府世子同安国公府的姑娘真的定了亲,不管出于什么心思,心里吃惊面上却一定要欢喜的,还要恭恭敬敬地同江长兮道喜。
江长兮笑着应了下来,让秀檀去她的嫁妆箱子里翻些鼻烟壶耳坠子之类的小玩意儿打赏,又让婆子捎了话回去给老夫人,众人谢了赏,各自下去干活了,北苑才又静了下来。
江长兮返回屋子,笑吟吟地同庆荣道:“想不到哥哥的速度这样快,生辰贴都换了。”又想起南境的战事,若寒未辞要去增援南境,相凉卿安早年等人也不知谁同他前去。若是安早年去了,这战打起来,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安早瑜的婚期。
江长兮一时思虑颇多。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带兵增援南境的竟然不是寒未辞,而是相凉卿。且不止相凉卿,安早年作为先锋将军,江长远作为副将也一并被打包派去南境了。
寒未辞回来同江长兮这么一说,江长兮只觉得眼前一蒙,耳朵里嗡嗡鸣响,简直比听见寒未辞上战场还叫她吃惊。
“怎……怎么突然叫哥哥……”
“随安侯府已军功立府,他身为世子,早晚承袭爵位,从军领兵,这次去南境,也算是皇上给他的一次考验,同时也是历练。”寒未辞如是说道。他知道江长兮担心,解释的同时也安慰她,“放心吧,这次去的还有阿卿和阿年,阿卿就不必说了,大舅兄刚跟阿年妹妹定了亲,怎么样阿年也不会叫大舅兄出事的。”
寒未辞轻轻拍了拍江长兮的肩,一下一下的,轻轻的安抚过她听此消息后就慌乱狂跳的心脏。
借着这一下一下的安抚,江长兮勉强叫自己平静下来,她闭了闭眼,道:“我知道,我就是……有点怕。”
江长兮说:“哥哥从没上过战场,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哥哥还要上战场,有些关心则乱了。”
“让小公爷去南境也是好的,他同付星舟也是对过阵的人,自有办法坐镇一方。可为什么不是你去呢?”南襄王府在军中的威望可比护国公府要强盛得多,怎么看寒未辞都是去南境的第一人选吧?
“因为我要陪你去北境祭拜外祖父和母亲啊。”寒未辞理所当然地道。
“……陪我去北境?”虽说去祭拜老南襄王和南襄公主是应该的,可一去北境这么远,还是南境战事将起之时,怎么想怎么给她一种怪异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