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赐,不可辞,这是应该的道理。”江长兮盈盈而立,温婉浅笑,不卑不怯,“可太后娘娘也知道,我家王爷脾气不好,性张狂易怒,不喜人多,更不爱生人近身。便是我的陪嫁婆子都不曾得王爷允许进入北苑。”
江长兮瞥了眼太后招进来的那四人,面露为难,“太后娘娘赏下来的人都是有能力有才干的,管家好手不必说,就是身份也不是府里寻常的婆子丫鬟可以比的。若长兮挑了她们去,自然要安排进北苑的,可王爷不许,不能入北苑又委实埋没了她们,长兮实在,于心不忍,只好谢过太后娘娘好意,这赏长兮不能收。”
“是吗?”太后眸光微冷,紧盯着江长兮,“便是哀家赏的人,也入不得你南襄王府的北苑?”
“入不入得,不是长兮说了能算的。”江长兮垂下头,仿佛没有看见太后眼底深重的火气。
太后冷哼一声,“你是王府主母,掌王府内宅庶务,你的话怎么就说了不算了?”
“长兮能有今日,也是皇上恩赐,王爷厚爱,不敢自视过高。况从古至今,夫为妻纲,王爷才是一家之主,长兮自然要听王爷的。”江长兮温声细语地,一一将太后的话都驳了回去,还将所有的责任都往寒未辞的身上推。
太后敢为难江长兮,也不过将她当成了软柿子好拿捏,现在所有问题都绕到了寒未辞身上,寒未辞可是硬骨头,太后又存了心要拉拢他,自然不好招惹太过,只能目光深沉地盯紧了江长兮,将所有火气都压了下去,和善温语,“这孩子真是懂事,也难怪南襄王如此疼你。”
太后软了语气自找台阶下,和阳长公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自然也不会在这时与她抬杠,她赶忙顺着太后的话夸道:“兮儿这孩子就是这么讨人喜欢,不然怎么说阿辞的眼光好呢。”和阳长公主趁此机会摆了摆手,让殿中候着的四人都退下。
那四人犹疑地抬头看了眼太后,不敢动。
太后看向和阳长公主眯了眯眼,没什么表情地挥手,“都下去吧。”
那四人一退下,和阳长公主也带着江长兮起身了,“女儿也深觉让兮儿早一日掌家的好处,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让女儿带兮儿回去吧。”
“现在?”塞人入府不成,太后还另有计策,她可不想这么快就放江长兮出宫去,“皇上才带着王爷哥三个往御书房去,如今怕是还没商量好事呢,你们也不急着走,等他们将事都商量妥了,再一起回去不迟。”
“母后,您又不是不知道皇上日理万机,一谈起国事就没完没了的,且今日四皇子就要启程去南疆了,阿辞阿卿还不得送一程,指不定一会儿就让人来传话不必等他们了。”知母莫若女,和阳长公主怎么可能不知道太后的心思,要走的态度坚决,“等会儿我叫人去御书房那边等着,给捎个话就是了,不会叫他们错过,来母后这里要人的。”
太后见一计落空,又起一计,“既如此,哀家也不好多留你们了。王妃是同王爷一辆马车来的吧,如今王妃与王爷分开回去,不如哀家叫人送王妃去长公主府吧。”
江长兮突然想起早上从宫里到王府来接人的马车,同时想起寒未辞的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正要出声婉拒,太后就跟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王妃方才拒了哀家的赏尚情有可原,如今哀家只是想送王妃一程,王妃也要拒绝吗?”太后语气虽然平淡,但任谁都能听出她话里的不悦,似乎在斥责江长兮不识抬举。
江长兮顿了顿,刚要说话,和阳长公主已先笑开,笑声盈盈,爽朗大气,“兮儿同我一车而走就可,不必劳烦母后的香车了。”
和阳长公主也不看太后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拉着江长兮的手笑颜如花,“哎呀,我是越瞧兮儿越喜欢,恨不得将她带在身边日日相处才好呢。”
皇后见太后脸色难看,心里就愉悦了,连脸上都带了温暖的笑意,端庄不露齿,温厚不落德,“皇姐这想法可不好。王爷和王妃正当新婚燕尔,让你一时半刻还成,给你日日带在身边,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啊,我要趁着那小子不在,赶紧将人带走了才好,能带一时是一时。”和阳长公主与皇后一搭一唱的,根本不给太后再多说的机会,赶紧告辞离开了。
皇后见和阳长公主和江长兮走了,她与太后婆媳不睦由来已久,如今维持表面和谐已是艰难,她也没必要留下来看太后的臭脸,也跟着告辞了。
太后留不下江长兮,对皇后的去留自然也不在意,应了一声就让人送皇后出去。
太后一手撑着发涨的额头,忍着怒火没将手边的茶盏打掉,招来身边伺候的宫人问,“贵妃呢?”
那宫人曲膝一礼,垂头回话,“回太后娘娘,六皇子脚伤又严重了,招了曹太医去看,贵妃娘娘去了御书房请旨,要出宫去看六皇子。”
大鸿的皇子皆是十五出宫立府,六皇子早过十五,只因柳贵妃偏爱,又得太后允许才留在宫中多住了里面。如今六皇子婚期有定,自然搬出宫去住了,柳贵妃要出宫去照看受伤的儿子,自然要去寻皇上下旨。
太后听言心头一跳,“六皇子的脚伤不是说没大碍吗?怎么又重了?都是怎么伺候的!”
“太后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也不知……”那宫人吓得赶紧跪下,匍匐在地,惊慌地连连磕头。
太后心烦得很,甩袖让她滚,“还不快去皇子府打探,让曹太医看好了六皇子进宫来回话。哀家倒要问问,太医府的人都是怎么办的差!”
宫人连连应是,连滚带爬跑出了寿安宫。
太后因六皇子的脚伤发了一通火,早已离开的江长兮、和阳长公主和皇后自然不知。
皇后赶着江长兮二人的脚后跟出了寿安宫,喊住二人道:“王妃还不曾如果本宫宫里呢,皇姐不如带王妃一同去坐坐?”
和阳长公主听言,嗔她一眼道,“当你是晓得我心情的,如今也来同我抢兮儿了。不去!”
“知道王妃如今才是皇姐的心头宝,可不敢跟皇姐抢的。就是想请王妃去坐坐罢了。”皇后拉过江长兮的手叹了一声,“也是想替我那四儿向王妃陪个罪。先头是四儿胡闹了,与王妃有些误会,王妃别与她小孩子计较。”
江长兮不知道皇后说的是四公主与季云森解除婚约时她无辜躺枪的事,还是包含了四公主撺掇钟敏儿寻她麻烦,还有柳府孟晓露之事。
江长兮自认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无论是与季云森婚约一事还是钟敏儿寻衅一事,她都没有受到实际的伤害,反倒是四公主自己不好过,她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柳府一事不同。
江长兮不知道柳府一事四公主参与了多少,是只撺掇了孟晓露还是包括江吴氏等人的算计都插了一脚,她只知道,因为这件事,因为孟晓露的推波助澜,牵连了她哥哥和安早瑜。事情过了这么久,计较肯定是不能了,但她心里还是存了疙瘩。
“皇后娘娘言重了,长兮跟四公主并没有什么误会。”有的是铁一样的事实。
皇后没有听出江长兮的话外意,也不会认为江长兮是真的放下芥蒂了,至少她提了,江长兮没有给她难堪,还算知进退。皇后满意了,笑得更慈祥温厚,“好孩子,真懂事。若是四儿能有你一半懂事,本宫也就知足了。好了,本宫也不耽搁你们了,皇姐快带着你的心头宝走吧。下次再来本宫宫里坐坐。”
得了话,和阳长公主给皇后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在皇后好笑的目光中领着江长兮走了。
皇后回头看了寿安宫一眼,想起了什么,突然笑意深了两分,却叫人瞧见了生寒。
和阳长公主打发人去御书房等着,告知寒未辞一声,就带着江长兮坐上长公主府的马车,从宫门口离开了。
“四皇子离京去南境,算是避开了与三皇子的正面交锋。他是个有本事的,又得了皇上允许,南境的兵权多半要落在他手上了。”马车缓缓而动,驶入临都最繁华的大街,和阳长公主一边听着外面的喧嚣声,一边低声同江长兮道:“三皇子肯定也猜到了这个结果。要制衡四皇子可能得到的南境兵权,就要多可能的收拢京中的势力为他所用,南襄王府就是其中之重。”
江长兮静静听她说着,没有说话。
和阳长公主看她一眼,继续道:“今日进宫是礼数,日后能不进宫就不要进宫了。实在不能推的,你就让阿辞陪你一起去,再不行让人来公主府,我陪你进宫。以免他们又想什么法子给你下套塞人。”
“是,长兮听长公主的。”江长兮乖巧地应了一声。
和阳长公主听言不喜,嗔怪一眼,道:“还叫我长公主呢?”
江长兮微微一笑,轻声唤,“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