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荣有特意问过,这个问题还回答得上来:“好像就是这两天的事,听说昨个儿平湘郡主家办诗会,安国公夫人便带了安姑娘去。”
“平湘郡主?”这个平湘郡主江长兮听说过,她家办的茶会诗会她也曾去过。说是茶会诗会,实际上就是把那些世家贵族的公子和姑娘们找个由头拉一块儿相看。
从前对平湘郡主家的这些什么会,安早瑜一向都是不排斥也不亲近的,如今倒是肯乖乖跟安国公夫人去了。
若是没有柳家那件事,江长兮或许还不会多想,可偏偏就出了柳家那事了,安早瑜还不见了,在小范围内闹了个人仰马翻,当时安国公夫人、安世子、世子妃都是知道的,他们自家人肯定是瞒不住的。
安国公府若是怕这件事日后被捅出去,而急急忙忙给安早瑜寻夫家定亲事就是必然的。
江长兮也知道这是避免夜长梦多最好的办法,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安早瑜有喜欢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能寻到个如意郎君吗?若是寻不到,安国公府可会逼她?
江长兮看着屋外院里的沉沉夜色,支着额头愁眉不展。
她知道她这是瞎操心了。安国公府就安早瑜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捧着疼着,就算被逼无奈要将女儿尽快嫁出去,也定会挑选一个最好的夫婿给女儿。
可江长兮总觉得,若没有柳府那事,安早瑜还不必如此急急忙忙地相看人家,哪怕找了个再好的,不是她心里喜欢的,嫁过去也跟赶鸭子上架一般。
而柳府那事,江吴氏有责任,江长远有责任,她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前面的动静隐隐约约,一直就没消停过。江长兮挂念安早瑜,也挂念江长远的伤势,有些坐立不安。
“秀檀,吩咐做点醒酒汤,等会跟我一起送去给哥哥。”江长兮揉揉眉心,吩咐道。
秀檀就在外间守着,听言赶紧下去准备了。
听说江长兮要去看江长远,庆荣知道拦不住,索性也不拦了,找来她的披风给她披上,又往手炉添了点炭火,递给她:“世子要紧,姑娘的身子也要紧。你可别忘了你身上还没好利索呢。”
江长兮接过手炉,温度正好,捧在手心里,那暖意顺着手心游走全身,身子顿时暖烘烘的。
江长兮笑:“知道了。我去给哥哥送完醒酒汤就回来。可不能让他一直这么闹下去,吵醒祖母可就不好了。”
就算知道这只是借口,庆荣也拦不住她,只好撑了伞,提起灯笼跟她一起去了。
雪天路滑,三人走得小心翼翼的,比平时多花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走到江长远的院子。
江长远的院子里只留下了一个小厮跟着,江长远喝醉了酒,酒品还不好,小厮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主子,故而没人出来迎江长兮。
江长兮顺着声音找去,才知道江长远并不在主屋中,而是跑去了屋后的凉亭处,此时正抱着凉亭柱子,空手遥指乌云,对着雪花吟唱“举杯邀明月”……
江长兮只觉得额角突突的疼,她微提裙摆走上前去,跟哄孩子似的:“好哥哥,喝酒怎么能不喊妹妹,快下来,妹妹这里有好酒喝。”
听到江长兮是来请他喝好酒的,而非小厮那般哭着求着拦着他喝酒,江长远醉眼迷蒙的,跟找到了伴一般呵呵傻笑,从凉亭扶手上跳了下来:“好酒,我要喝酒。”
江长兮真是被他吓了一跳,好在江长远功夫不错,又有小厮接着,这才没摔了个大马趴。
江长远迈着醉步冲上前来,那浓烈的酒味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了,如今凑近了,更是浓烈呛人,江长兮都被呛得眼晕,一手扶住还在嚷嚷要喝酒的江长远,一手朝端着醒酒汤的秀檀招招手。
“好酒来了,好酒,哥哥张嘴,来品一品这好酒。”接过醒酒汤,江长兮冲庆荣和秀檀打了眼色,小厮也后知后觉地跟着两人,在江长兮抬手往江长远嘴里灌醒酒汤时,三人齐力将江长远压倒控制住。
一碗醒酒汤下肚,强灌的滋味并不好受,江长远趴在地上要吐吐不出来,苦着脸跟妹妹控诉:“妹妹你这酒是假的啊,一点都不好喝。”
庆荣和秀檀和小厮:“……”
“……”江长兮苦笑不得,摆摆手让三人都退出凉亭,复又跟小厮提了句:“这凉亭四处通风,冷得很,正好给哥哥醒醒酒。但冷风不宜吹多,你去将哥哥的披风拿来,等会给他披上。”
小厮赶紧去了。
庆荣和秀檀退了出去,凉亭里只剩下江长兮和江长远兄妹俩。
“哥哥不听话,伤还没好呢,就喝这么多酒。”江长兮往他身上嗅了嗅,酒味浓郁得她都嫌弃了,退到一边坐着去。
江长远被灌了醒酒汤,又被冷风一吹,可算清醒了点,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萧萧瑟瑟:“所以妹妹就骗我,灌我喝醒酒汤。”
想起方才灌醒酒汤的行径,江长兮也忍不住笑,随即又故作生气地板正小脸,“灌你喝醒酒汤都是好的,再有下次,我灌你喝黄连水!”
黄连水?!
光想象就要吐尽胆水了,江长远一脸青色,还有心情勉强说笑:“那我还要谢谢妹妹今天手下留情了。”
江长兮撇头哼,颇为傲娇:“那是。”说完,她就先绷不住笑了。
江长远也没忍住,闭上眼睛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身子抖得越厉害。
江长兮看着看着,不由得觉得心酸。
她走去拉起哥哥的手,“起来吧,别躺地上了,地上冷。”
江长远任她拉,随她的动作起来,走到边上的位子坐下,头枕在靠背上,整个人歪着。
“妹妹,阿言走了。”眼睛直楞楞地盯着棚顶,江长远幽幽地说。
凉亭外,江长远的小厮取了衣服回来,江长兮去接,“嗯。”
“妹妹,阿娘也走了。”江长远没有收回视线,语气淡淡的。
江长兮将披风盖在他身上,手上顿了一下:“……嗯。”
“以后,没有人会伤害你了。”抬手搭在额前,投下的阴影遮盖了他大半的情绪。
江长兮坐在他身边,小小的一只:“嗯……哥哥,会后悔吗?”
“不后悔。”江长远闭上眼睛,世界一片黑暗。他依旧坚持的坚定的回答她,“我不后悔。”
“妹妹,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母亲伤害了你。
“也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为了我和阿言,忍受了那么多不公平。
“以后没有了她,你一定会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幸福美满的。”
鼻尖酸酸的,眼眶热热的,可心却是满的。
江长兮想笑,可笑着笑着就哭了,手一抹,全是泪。
她仰头向后一靠,学着江长远的样子歪坐着,“嗯,我会的。”
耳边传来江长远低低的轻叹,他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没有。
兄妹俩两人静静地歪着,冷风夹着雪花飘进凉亭里,寒风萧瑟,有点冷了。
江长兮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一颗混乱的心也在这冷风瑟瑟中慢慢冷静下来。她睁开眼睛,偏头去看江长远:“哥哥今日去喝酒,是为了母亲和阿言回春城的事?”
江长远猛地睁开眼睛,呆呆地看了棚顶好一会,觉得自己足够平静了,才敢开口:“不是……”
“嗯?”
“……云林要成亲了,我为他高兴,就多喝了两杯。”
“哦。”江长兮似乎信了,回的话平平淡淡,没有起疑。
江长远稍稍松了口气。
“最近喜事可真多啊。”江长兮感慨,掰着手指头数:“上个月安世子大婚,下个月我和王爷大婚,依你言,季二公子大婚之期也不远了。安姐姐也在相看人家了,速度快的话,过年前也许可以定下来,年后就能大婚了……”
“年后大婚?”江长远腾地坐正,直直地看向江长兮,一派震惊不敢置信。
江长兮微微眯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张大了嘴巴:“哥哥你……”
“我没有!”江长远大声反驳。
“……”江长兮一脸信你了的鬼,“哥哥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不打自招了。
江长远也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些,脸上都是尴尬窘迫。他勉强镇定住,右手握拳抵唇,清咳了两声:“我……你难道不是想说我也想自个找媳妇吗?”
“是吗?”江长兮逼近他,直直瞅着他看。
江长远嘴角抽搐,勉强保持镇定:“不……不是吗?”
“当然不是。”江长兮一脸狐疑,最后还是坐了回去,眼角扫到江长远松了口气的表情。
“不是吗?那你想跟我说什么?”江长远好像很好奇的问。然而就在江长兮想回答他时,他立即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很困倦地眯着眼睛,睡眼朦胧:“好困啊妹妹,我先回去睡了,你也快快回去把,还生病着呢。”
江长兮面无表情地吐槽:“哥哥你这戏好假!”
江长远恼羞成怒:“……”
惹恼了哥哥大人的下场,就是被连人带碗地赶回了倚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