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江长兮第一次挑明白了同江吴氏说,以前江吴氏跟她插科打诨,今日江长兮也没有打算得到她的正面回应。
心里堵着难受,江长兮深呼吸一下,这口气依旧不顺。
她没有看江吴氏沉静莫测的脸,母女俩沉默在一旁,安家人正忙着送客。
一行人在路过这对母女时也会因这边太过压抑沉默的气氛而停顿一下,就是不太敢上前来打招呼说话。
打破沉默的是江长远。
他的酒量不及寒未辞,酒品也不咋地,正被安国公府的小厮半搀半扶地架出来,三人歪歪扭扭地险些跟其他宾客撞成一团。
“怎么喝这么多酒?”见儿子醉得连道都走不直了,江吴氏收起沉重的心情,眉头微拧,关怀道。
江长远醉得一塌糊涂,回答不了江吴氏什么,只醉醺醺的叫嚣着要跟寒未辞再战三百回合。
本就不平静的国公府门口顿时更加热闹了,安总管喊来好几个家丁都阻止不了江长远抱着门口的柱子撒酒疯。
相凉卿叹为观止,“服了。”就这酒品,还敢跟寒未辞拼酒,就不怕明天成为临都城又一笑谈哦。
寒未辞瞥了一眼,他似乎在嫌江长远吵,眉头蹙着,有三分不耐,勉强还能忍受。
他走到江长兮身边,见她低头安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淡淡的,漠然又疏离。
“怎么了?”他蹙眉,三分不耐尽数化去,隐隐有些担忧。
听见寒未辞的声音,江长兮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
抬头对上他的眼,深邃漆黑,映着烛光和她的影子,灼灼明亮。
江长兮心头一暖,嘴角化开笑意,温婉柔和重现,掩盖了所有的淡漠清冷。
她摇摇头,声音又低又轻,却一字不差地落入他的耳中:“没什么。要回府吗?”
“有些事情。”寒未辞没有解释是什么事,江长兮也没有多大兴趣似的,没有问。
寒未辞身后,相凉卿喊了他的侍卫去帮忙把江长远塞进侯府的马车里,闹哄哄的动静小了一些。
寒未辞轻笑,不见桀骜,淡淡温和,“先回去吧,不早了。”
确实不早了。
江长兮点头,想要说什么。正巧相凉卿看过来,江长兮一看见他就想起秦陌的心思,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相凉卿:“……”
目送随安侯府的马车远去,相凉卿还是没有想明白,挠挠头过来不耻下问:“长兮妹妹方才是什么眼神?”他最近好像没做什么吧?
寒未辞连一眼都懒得分给他,秦世萧护送秦国公夫人和秦陌回去了,安国公府宾客散尽,还站在大门口的只剩他和相凉卿。
寒未辞今日没带侍卫,安国公府的小厮也有眼力见,手脚麻利地去牵来这位爷的马。
寒未辞抓过马缰,身手利落地翻身上马,也不甩相凉卿,径直御马离去。
相凉卿知道他要去干嘛,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的跟上去。
他二人一走,安国公府才彻底安静下来。
可此时,寻安侯府,却是一派压抑罩顶。
巡卫营于夜幕降临时闯入寻安侯府。
侯府大堂外有一片空地,那是寻安侯日常练功的校场,此时被巡卫营的人占领,人手一把火把,通天的火光将此地照得明亮。
寻安侯立于大堂外面的台阶上,只高了巡卫营众人三步。
一身寻常便装,掩盖不了满身喋血气息,如鹰一般锐利的眼扫过巡卫营众人,看似平平淡淡,巡卫营中却有不少人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锦风暗暗蹙眉,心里也惊叹寻安侯的气势逼人。
到底是驰骋疆场,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大鸿六侯中的第一人,哪怕是如今颇得皇上重用的随安侯与之相比都要逊色三分。若不是,若不是……
锦风偷偷瞥了寻安侯一样,瞧见他的右手垂下,掩藏在明灭的火光中,被宽大的衣袖遮挡看不清全貌。
但锦风知道,那只右手断了一截。
就在去年岁末,寻安侯遭人暗算,利刃淬了剧毒贯穿寻安侯的右小臂。
寻安侯的狠是出了名的。
他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为保性命,毫不犹豫地自断右臂,连眼都不眨一下。
甚至在废了右手之后,还自己向皇帝请辞,归还兵权,以退为进,为他在朝堂及军中都赢得了好名声,更在皇帝那里全了情面。
如今寻安侯虽没了兵权,看似不及从前,但锦风曾听小公爷说过,这样的寻安侯更不易对付了。
不动也罢,若动,那必定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锦风正想着,被他派出去搜查寻安侯府的侍卫都回来了,为首那人捧了几本账本回来。
锦风看了寻安侯一眼,发现他神色自若,与方才并没有一丝变化。
锦风眼眸微眯,心里有了异样,但到底忍住了没有表现出来,拿过那人捧来的账本看了几眼。
“以良民进行人口买***良为昌,这可是重罪,侯爷应该清楚吧。”
台阶上的寻安侯有恃无恐,一张脸半隐在黑暗里,笑得阴鸷:“什么人口买卖,锦侍卫可要看仔细些。不过是府上庄子上的丫鬟不懂规矩罢了。本侯自断手之后脾气就不大好,忍不了她们的没规矩,就让人打发卖出去而已,这也有罪?”
“是侯爷府上的丫鬟还是普通百姓,锦风自然会查清。侯爷是否有罪,也有皇上裁定。不过小人今日奉命行事,还请侯爷不要让小人等为难。”锦风手一抬,巡卫营众人就要逼上。
寻安侯府自养着护院,个个都是行伍出身,比之巡卫营也分毫不差。
见巡卫营就要动手,寻安侯的护院也不甘示弱地拔刀相向。
两方对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踏踏的马蹄声越过细长而空宽的巷道传来,另有人马逼近这方。
与此同时,有人回禀锦风,在寻安侯书房中找到了一个密道,只密道被堵,机关复杂,无法破解。
夜色深深,暗流涌动。
倚芳阁,尚灯火通明。
江长兮房中,只有她和庆荣在。
庆荣关了门,挑亮烛光,捧到江长兮在用的书案上:“王爷去了寻安侯府,小公爷去了城外。”
“原因呢?”江长兮在左手边的那叠书里找什么东西,头也不抬地问。
知道她问的是巡卫营包围寻安侯府的原因,庆荣压低了声音:“我们只查到一点,好像是寻安侯涉嫌倒卖人口。”
江长兮手上一顿,眉头紧锁:“倒卖人口?”
她喃喃念着,想起这些年一直让人注意的事:“付星舟一直在查的那事?”
“估计是。”庆荣自小跟在江长兮身边,江长兮认识付星舟的时候,庆荣也认识了,知道付星舟跟寻安侯的一些恩怨,也知道付星舟第一次从玄朗回来时,曾单枪匹马闯入过寻安侯的一处贩卖人口用的暗庄,救过不少人,却也打草惊了蛇。
自那次之后,寻安侯行事更为狡猾,狡兔三窟更不为过,天水堂查了很久,再没能找到一点线索,付星舟这才转而跟寻安侯直面碰撞。
付星舟在大鸿势单力薄,就算有天水堂暗中相助,也不足以扳倒寻安侯,与之交锋十次有七八次落于下风。
如今旧事重提,不管付星舟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有寒未辞相助,应当事半功倍才是。
江长兮不怕寒未辞拿不住寻安侯的错处,她只怕付星舟偏执到底,不死不休。
“让人盯紧寻安侯府,有任何异常,及时来报。”江长兮找到了之前被自己随手夹在书中的纸张,她没急着看,忧心忡忡的:“付星舟还是没有消息吗?”
庆荣默了一下,脸上爬上愧疚。
不用庆荣说,江长兮已经有了答案了。
江长兮叹了口气,隐隐头疼。
江长兮相信寒未辞既然出手了,肯定有把握将寻安侯拿下,待三司会审,定下罪名。
可以付星舟的性子,肯定更愿意寻安侯死在他的手上。
就算寻安侯罪名已定,死期将近,江长兮也毫不怀疑付星舟会为了杀寻安侯做出闯天牢这种事。
更甚至,在寻安侯下狱之前先下手为强,杀了寻安侯。
这寻安侯这件事上,付星舟,他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让人留意一下寻安侯府周围。”
巡卫营这么大的动静,对上寻安侯势在必得,付星舟若是铁了心要杀他,趁寒未辞一心二用寻找那倒卖窝点时下手,最适合不过了。
庆荣听懂了,出门去传消息。
江长兮坐在书案前,就着明亮的烛火查看手中的情报。
若庆荣此时在这里,也能认出来,这情报正是前段时间江长兮让人查的,寻安侯近一个月的动向。
江长兮这次看得比上次还要仔细,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漏了,而答案就在这份情报中。
“姑娘。”庆荣传了消息出去,又带回来寻安侯府的消息:“王爷他们在寻安侯的书房找到了一处密道,但那密道外有一处机关他们解不开,王爷让锦风去请城东厢园的人了。”
厢园,听说是一个擅长各类机关暗器的江湖门派,近些年与彭扬马场走得很近,因此跟官府有过一些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