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江长兮警告的眼神,付星舟也不怵,双手环胸靠在车壁上,笑得邪戾鬼畜:“猜对了!”
“付星舟!”就算知道是开玩笑,江长兮也有点生气了,因为付星舟掩藏在满满笑意背后的执著,让江长兮心惊。
这家伙,还在想着如何向寻安侯报复。
“小兮兮,你这么认真我都不好意思笑了。”话是这么说的,可付星舟却笑得比谁都灿烂,凑过去想蹭蹭她的肩膀,被江长兮毫不留情地推开。
“我跟你说正经的。”江长兮板着一张小脸说教:“这里可是大鸿,是临都!寻安侯就算断了一只手,这里也是他的地盘。可你呢?你在这里一无根基二无人手,想将他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这不是有天水堂嘛。”
“滚,要找死你自己去,别想拉天水堂下水!”江长兮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小兮兮你好无情无义啊。”付星舟一脸‘你是负心人’的表情控诉道,冷得江长兮打了一个激灵,沉了声音威胁道:“付星舟……”
付星舟懒洋洋地半躺在软靠上,十六岁的少年脸上没有半点天真稚气,他勾唇笑起,阴沉冷漠:“徐南岸那个老贼,我定要他不得好死。”
江长兮蹙眉,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付星舟已经闭上眼睛,撇开脑袋的动作有点傲娇的意味:“你放心,徐南岸而已,还不值得天水堂给他陪葬。”
“不止是天水堂。付星舟,徐南岸作恶多端,咎由自取,谁为他陪葬都是不值得的。”江长兮这话的暗示不言而喻,可付星舟在乎吗?
他不在乎,他只要徐南岸死!
江长兮知道他有多恨,甚至恨得阴鸷,恨到偏执,她总觉得这样的恨意对付星舟没有什么好处,可她没有办法劝付星舟放下。
没有经历过那样沉重过去的人,没有资格去劝他善良。
江长兮能做的,是为付星舟安排好落脚的地方。
还是回到了天水堂。不管江长兮想去哪里,带着付星舟最后回到的地方,只能是天水堂。
马车停在后门,这可以躲开大部分人的耳目,付星舟习以为常地绕过那几个养着水生草药的大缸,慢悠悠地打量着他来过一次的天水堂。
回来的路上,江长兮已经听付星舟说了他这次是随玄朗使团一起出使大鸿来的,使团就在他后头,明天就能进城。
付星舟一再强调他是来办正经事的,江长兮听完,一口气有些不上不下:“那你提前这一天冒险进城是为了什么哦,刺激?好玩?”
“就不能是想你吗?”付星舟嬉皮笑脸地道。他在江长兮面前大多是这幅面孔。
江长兮直接无视,对于他口中的正经事也没有多少的兴趣,只是想起了临都城内近来严密了许多的巡视护卫,难免要提醒付星舟一句。
付星舟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扇了扇手道:“瞎紧张。”
江长兮被他气得没话说,也不管了,索性去了前堂看诊。只是她还没坐稳,侯府就有人找了来,说府中有事,请姑娘回去一趟。
江长兮有些诧异,侯府中没人不知道她在天水堂当坐堂大夫的,但突然这么找来喊她回去的,还是很少的,不多的几次无一不是府里出了大事。
江长兮不免有些着急,想要问报信的小厮,可小厮已经先跑了,这让江长兮越发觉得奇怪了。
没办法,江长兮只好先回府一趟,回去前嘱咐了老方等人一定要看好付星舟。可她忘了,付星舟若想跑,老方这些人哪里拦得住啊。
回了侯府,江吴氏身边的褚婆子已经在门房那里等着了,一张虚胖的脸上笑盈盈的,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姑娘,夫人请您去会客厅。”
“会客厅?”江长兮脚步一顿,疑惑道:“府中来客人了吗?”
“是。”褚婆子在前面引路,道:“姑娘来便知了。”
江长兮拧眉,因为这一路的唯恐出事,心脏还在砰砰跳得厉害,却是为了让她见个客人吗?是什么客人,让江吴氏这么重视?
待她进了会客厅,江长兮才知道原来是老熟人。
平州陈家的老太太,还有她的二儿媳陈邵氏,可不就是老熟人吗。
错愕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江长兮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上前盈盈一礼:“母亲,我回来了。”
江吴氏和善慈爱地看着江长兮,语气绵软和顺,“兮儿来,这是陈老太太,这是陈二夫人。”
“陈老太太,陈二夫人。”江长兮一一问礼后,便低眉顺眼地退到一边去了。
却见陈老太太打量的眼光一直黏在江长兮身上,笑成一条缝的眼里闪烁出几分满意的光来,说话也平和了几分:“说来老身同江姑娘还真是有缘,之前我们就在平州见过的。”
江吴氏好似刚知道一般,惊讶道:“真的?兮儿,怎么没听你说过?”
江长兮还没回话,陈老太太就接话了:“大概是我陈家身份不显,平平无奇,不值得江姑娘挂念罢。”
“哎哟,老太太说这话可折煞人了,说不知道令郎得皇上赏识,连连高升啊。那都是陈家家学渊厚,老夫人教导有方。”江吴氏笑着看了眼江长兮,又道:“我们兮儿到底年纪小,见识浅些,还怕入不了老太太的眼呢。”
江长兮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江吴氏和陈老太太说的人不是她一般,心里却在打量着两人话里的名堂,企图看透两人的打算。
江吴氏和陈老太太的客气话还没说完,一套一套的都是官方互相吹捧的话,但话里话外不是带了陈家就是带了江长兮,似乎想将两者牵连起来一般。
江长兮微微蹙眉,听陈二夫人突然笑道:“母亲和江夫人真是一见如故呢,瞧瞧我们光顾着说话,可别闷坏了江姑娘。”
陈老太太正被江吴氏一套一套的好话捧得不知南北呢,见长辈们说话,江长兮被晾了一会也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可见是个乖巧听话的。
她对江长兮本就有些好感的。毕竟是她替陈秦氏看好了病,也间接助她将唯一拥有男丁的大房给打压了。如今在江吴氏的能说会道下,是越瞧越觉得江长兮合她心意。
当然,更大的原因还是听话,看起来好拿捏。
陈老太太朝江长兮招了招手,她的本意是想叫江长兮到她跟前去的,江长兮也听话地朝她的方向迈了一步,然后就不动了……
陈老太太僵了僵,江吴氏见她神色有些不好了,立即笑着搅和道:“瞧我们姑娘就是实性子,怕是害羞了。”
陈老太太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她今日心情不错,也没有跟江长兮多计较,道:“姑娘家矜持些是好事。”
“可不是嘛。兮儿可是我们家老夫人教导出来的,矜持有礼,带出去与别家姑娘比那也是端庄大方,不落下乘的。”
陈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江姑娘可曾婚配啊?”
这就是试探的客套话了。上门来问这样问题的人家哪个不是打听好的才上门的,姑娘家的回答无非是‘不曾’或者‘听凭父母做主’,如此一来,有意者自然便能话赶话提到自家儿郎身上去。
江长兮一听,便知道了陈老太太今日登门的用意。
诧异不是没有的,只是她没有表露在脸上,依旧风轻云淡的一张脸,看不出什么喜怒羞涩来。
她下意识地看了江吴氏一样,江吴氏盈盈而笑,还是那个绵软温和的长辈,眸里迎向她的光却如尖刺一般扎人。
江长兮很快就避开了她的眼,她不喜欢这样的江吴氏,却避无可避地要与这样的江吴氏周旋。
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江长兮道:“兮儿总觉得自个还小,还想多陪陪祖母两年呢。”
不等陈老太太张口说什么,江长兮接着道:“就是祖母老嫌我烦,正在给我相看人家呢。我的婚事,自然是听凭祖母做主的。”
听听江长兮说的,是听凭祖母做主,不是父母,不是长辈,只要祖母!
她的话轻轻柔柔的,却格外的坚定,让江吴氏微微变了脸色:“你这孩子,刚还夸你矜持端庄呢,这样的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家能挂在嘴边的?”
听见江吴氏斥责了江长兮,江长兮也一脸羞愧,陈老太太面上虽然有些过不去,到底没有撕破脸,耐着性子道:“老夫人到底是上年岁了,终日待在后院礼佛,不问俗世,这外头的青年才俊又知晓多少呢?你又是姑娘家不好打听,还是要多听听父母的。”
“老夫人说得是。只是长兮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祖母疼我,我也自当孝顺祖母终老的。婚姻大事与我而言,到底不如祖母康乐重要。”江长兮满脸忧虑,很是抱歉地与江吴氏道:“百善孝为先,我相信母亲也能理解长兮对祖母的一片孝心,不忍长兮忤逆祖母,让祖母伤心难过的,是吗?”
江吴氏‘呵’的一声,哪里看不出来江长兮温顺可欺的表面下那副洋洋得意的脸,心里分明呕得要死,面上还要装得怜悯绵软,仿佛受了委屈欺负的是她。
“兮儿都这么说了,母亲再要说什么,可不就是不孝顺婆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