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你不作为,任他们疯传去。”就这事江老夫人都懒得再数落她了,“名声这种东西,人云亦云,不理它也罢,你都不记挂,我又什么好记挂的。只是这南襄王府,门楣高,府邸深,怕是不好进,也不好处。”
“你视王爷为心尖尖上的人,王爷又待你如何啊?”
江长兮低眸看着桌面,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老夫人一见她嘴角没有什么变化的羞怯笑意,就什么都明白了,叹了一声,也不知是无奈多些,还是忧愁多些:“王爷既待你有意,你也待他有心,你情我愿,我这个做祖母的还能阻拦什么。”
“只是兮儿,你对南襄王有多少了解?”
江长兮抬眸,诧异地看向祖母。当看见她眼里的担忧时,江长兮明白了她的意思:“祖母是说,靖安侯府?”
老夫人点头,道:“大鸿历来以仁孝治天下,南襄王至今最令人诟病的,也是他对靖安侯府的态度。父母和离,他随母亲姓,又承袭了南襄王府,可靖安侯到底是他的亲父,血脉骨肉是断不掉的。”
“况,陆慎行死后,靖安侯府再无后继之人,陆老夫人近来也起了让南襄王认祖归宗的心思,这两府冲突不断,你将来若是嫁了进去,怕是有得磨难。”
竟然还有这回事,江长兮刚回临都,甚少出门走动,对此事还一无所知。想来寒未辞怕她担心,也一直未提及此事。
“祖母,你知道的,我怕的从来不是磨难。”她只怕所爱一场空,所嫁非良人,由此生怨怼,遗憾布终生。至于旁的,她相信只要她和他一心,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可我总希望,我的兮儿后半生能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就好。”南襄王府,实非她中意之选。
“祖母且安心,平淡或许难些,但我相信王爷,他定会护我安稳的。”
老夫人听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个孙女啊,算是栽在南襄王的身上了。“不知羞哟,还没如何呢,王爷王爷的,夸得倒是挺甜。这么夸他,还怕我棒打鸳鸯不成?”
“祖母……”江长兮轻轻晃着老夫人的手臂撒娇。
老夫人手抚着她细滑的发,一边感叹孙女儿长大了,一边询问:“王爷可有说何时将你们的事定下来?”
江长兮到底脸皮薄,说起婚嫁之事,还是害羞居多。但她怕不答,会给老夫人留下些寒未辞的坏印象,只好忍着害羞,轻声道:“王爷说,后日会请长公主一同来府中拜会祖母。”
老夫人记下了,又拉着江长兮多问了几句,这才放她回倚芳阁去。
从福康堂出来,顺着抄手游廊过了一处池塘,倚芳阁是距离福康堂最近的院子。
折弯的小路上,出来纳凉的江吴氏摇着纱面的团扇,身边只跟着她近年培养起来的心腹褚婆子。
“白日里秦老夫人来,说话的厅子里就没让人伺候着。方才姑娘进去了,屋里连锦毓姑姑都没留,我们的人也没法打听出来什么。”褚婆子低声说道。
小路两边都栽着花,玫瑰、桂花、海棠,约莫有半人高。如今正是盛夏,海棠早谢了,桂花还不是时节,唯有玫瑰开出碗大的红艳花朵,瑰丽的香味宜人,甚得江吴氏之心。
“秦家二公子同咱家姑娘的亲事说了也有大半年了,如今也该提上日程了。”江吴氏弯腰,打量着眼前这些争相斗艳的花朵,又碍于它们的尖刺,迟迟未能下手。
“可是老奴看秦老夫人走时,那神色不像是小辈婚事谈成的喜悦。”可也无婚事告吹的恼怒愤然,让褚婆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吴氏倒是看得开;“秦老夫人同咱家老夫人那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一个鼻孔出气的,哪里会让你轻易看出她所思所想。”
褚婆子觉得江吴氏说得甚有道理:“是。那……”
“我们家姑娘年岁也不小,是该考虑婚事了。只是秦国公府长盛不衰,就是随安侯府也是高攀了。嫁过去难免要被婆婆长嫂立规矩、吃苦头,我哪里舍得我的姑娘去遭这份罪啊。”
褚婆子意会,连忙道:“是,是,还是夫人最心疼姑娘了。夫人可要为姑娘好好相看相看人家。过两日就有从平州升迁上来的陈家开府设宴,老奴听说邀请了好些官家夫人去吃酒,咱们侯府也是接了帖子的。”
“是吗?”江吴氏接过褚婆子递来的剪子,“咔嚓”一下拦腰剪下一枝开得正艳的玫瑰,她放在鼻下闻了闻,满足地眯了眯眼:“那就去吧。记得叫上姑娘。”
褚婆子连忙应是,将这事记在了心上。
到了和阳长公主和寒未辞上门那日,江长兮一口粥刚喂进嘴里,福康堂就来了婆子请她过去。
江长兮差点呛到,好容易咽下去了,有些不敢置信:“这么早就来了?”
秀檀在一旁打趣道:“怕是王爷早等不及了。”
江长兮粉了面颊,嗔了她一句:“去,没规矩。”
“是,奴婢该打,怎敢打趣王爷和姑娘。”秀檀打发走婆子,回来催她道:“姑娘还是快些吧,不好让长公主和王爷等的。”
“嗯。”小小的一碗粥能吃多久,江长兮只是有些忐忑,总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紧张感。
说来她也不是第一次见长公主了,竟也会有这种说是羞怯也是担忧的心情。怕长公主不喜欢她,也怕长公主觉得她配不上寒未辞。
往常并不觉得,今日走来,倒是越发觉得倚芳阁走到福康堂的路格外的短,江长兮没有理好心情呢,就已经来到了福康堂的大厅外,一眼就能见到站在廊外的寒未辞。
江长兮歪了歪头,有些不解:“王爷?”怎么站在这儿?
看出了她的疑惑,寒未辞掌心向上,朝她伸出手来:“等你。”
心里因他这一句话而欣喜万分,连紧张胆怯都抛之脑后了,伸手叠在他的手上,而后被他紧握在手心里。
“抓住你了。”他说。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我的手滑,王爷可要抓牢了。”江长兮玩笑道。
“放心,本王的手粗着呢。”绝对不会打滑的。
说着俏皮的玩笑话,消弭了些紧张之感,寒未辞镇定如初,牵着她往大厅里去。
大厅内,老夫人和和阳长公主隔桌而坐,两人皆是面带笑容,言谈甚欢。见寒未辞带着江长兮进来了,这才停下交谈,朝两人看来,视线不偏不倚,正正落下两人相牵的手上。
许是祖母和长公主的视线太过炙热,江长兮犹如烫着一般,小脸俏红,立即缩回了手。
她的手是真的滑,寒未辞险些没抓住,侧头低眸,眉眼含笑地瞥了她一眼,换来江长兮含嗔带羞的一眼。
快松开。
不松,说好了要抓牢你的。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祖母和长公主看着呢!
怎么,害羞了?
……
“咳咳!”快要看不下去了,长公主借喝茶的功夫出声打断了俩人的眉来眼去,掩嘴笑着同老夫人道:“我们家这小子啊,当了二十年的铁树,多亏遇着了江姑娘才开了朵花,真是让老夫人见笑了。”
江长兮脸上的热度就没降下去过,微微屈膝福了一礼:“祖母,长公主。”
老夫人应了一声,对长公主道:“长公主言重了。我这孙女自小在春城那等乡野地方长大,没什么规矩,承蒙长公主不嫌弃,还多番照顾。”想起方才寒未辞说的话,老夫人如今也瞧他顺眼了些。倒是自家孙女没规矩,不讲矜持,怕不得长公主的眼。
可长公主喜欢江长兮还来不及呢,瞧她泛着星光的眸里全是寒未辞的样子,可见不是自家外甥一头热,她就更加欢喜了,越看江长兮越觉得这姑娘灵巧可爱。
想起昨日五皇子的选妃宴上,她的母亲柳太后提及阿卿阿辞年岁也不小了,该挑选挑选定亲了,还刻意提起柳家有哪些适龄待字闺中的女儿时,长公主多少也知道了母亲的盘算。
可再一看皇帝明显少了几分笑意的脸,长公主便知道,母亲的盘算并不得皇帝心意。为使母亲的盘算落空,又不损坏母慈子孝的表面,皇帝会怎么做呢?
和阳长公主突然就明白了寒未辞在此时提出要同随安侯府结秦晋之好的用意的。这孩子,可真是看得透啊。
“老夫人这就是谦虚的话了。我这身子是多年的不争气,若不是江姑娘帮忙养着,哪里有我现在的舒坦日子过呀。”长公主说:“我呀,可是很喜欢江姑娘的。江姑娘的才华、气度、人品,哪一样不比这陈年旧规更得人心呢。”
“说来我可要自夸一句,还是我们阿辞眼光好,要么相不中,要么就相中个最好的。”
长公主夸得太过火了些,寒未辞都不好意思了。
老夫人却觉得长公主这话说得在理,她的孙女本就是最好的姑娘,举目临都,再没有比她心尖尖上的乖孙女好的姑娘了。
可嘴上还是要谦虚两句的:“长公主不嫌弃我这孙女拙笨,是她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