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我是素问,您好些了吗?”
颜素问没有再看那站了满屋子的人,而是将所有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颜老太太身上。
颜老太太疼她,她是知道的。
正是因为知道老太太疼她,所以她才更见不得老太太去受这份苦楚。颜家,不是一般的人家,这外头的人就算想下毒害老太太,也得掂量掂量。换言之,这下毒之人必是颜家之人,且是能够接近老太太的亲近之人。
大户人家,看似光鲜,实则人心龌龊,这也是颜素问不愿意久留颜家的原因之一。
另外,老太太是颜家的主心骨,在颜家屹立不倒几十年,若真有人存心害她,也必不会选在这个时候。选在这个时候,就一定不是冲着老太太,而是冲着被老太太庇护的她来的。
颜素问心里有谱,但她没有证据。
“祖母患病之前,可曾吃过什么,用过什么,亦或者是有什么人来看过她?”
望秋点点头,正想开口,却被老太太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她先是让望秋唤了颜白术过来,让他将那站了满屋子的人给带出去。待屋里静下来之后,这才招招手让颜素问坐到了床畔。
“听祖母的话,不要问,不要追究。”
“祖母——”
“祖母心里有数,祖母知道那人是为何而来,也知道她下的这个毒,目的不是要将祖母给毒死。唤你过来,不是让你来担心祖母,也不是让你去追究这件事为祖母讨要公道,而是想告诉你,安安生生,踏踏实实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祖母——”
“乖,好好待在宁心斋,空了就给自己准备准备嫁妆。你放心,祖母已经交代过了,这件事谁都不许外传。这有人想借着让我中毒的事情来阻碍我孙女的婚事,我老太太,绝对不会叫她将这如意盘算给打响了。”
“孙女心里也有数。祖母放心,与顾家的这门亲事,只有孙女自个儿愿不愿意,没有旁人干涉的余地。”颜素问将手搭在颜老太太的腕上:“让孙女给祖母诊个脉,瞧个病?”
“说得好像你自个儿真能看病似的。罢了罢了,谁叫祖母赶到这儿了,就陪着让你玩玩儿。”颜老太太说着,合上了眼睛。
颜素问知道,老太太是睡着了。因为身体虚弱,她的精神,比起往日,差了许多。
“如何?老祖宗这患的究竟是什么病啊?”望秋在一旁小声的说:“刚大老爷与大公子都给老祖宗看过,说是单从老祖宗的脉象来看,不像是患了急症。老祖宗是有些旧疾,可一直都吃药控制着,断不会让病情严重至此。二小姐,你可能瞧老祖宗这患的是何病?”
“不像是病。”
“不像是病?”望秋沉思了一下:“那是中的什么毒?”
“也不像是中毒。”
“既不像是生病,又不像是中毒,那老祖宗这是……”
“祖母像是中了蛊。”
“这蛊又是什么?”望秋没有听过,但看颜素问皱眉,就知道她口中这“蛊”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蛊,怎么跟你讲呢,是一种可以让人生病的巫术。”颜素问想起上一世见过的真实的中蛊事件。
那是她第一次跟着队长出任务,执行地在云南靠近边境线的一个小山村里。同行的除了她和队长之外,还有三个人,分别是老鬼、山炮和秃鹰。
她是军医,主要职责是战场救护,但那次任务并不需要打仗。不仅不需要打仗,甚至连像样的武器装备都没有配置。直到到了地方,她都还在纳闷,队长为何要向上面申请,让她一定前往。她甚至怀疑,队长是在针对她,非要让她一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姑娘去深山里历练历练。
后来,她知道了,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比明刀明枪更可怕的蛊术——一个仿佛只存在于故事中的名词。而他们要缉拿的是一名老练的,藏于深山中的炼蛊师。
缉拿炼蛊师的过程,她已经不想回忆了,而存在于脑海中最为清晰的就是老鬼中了蛇蛊之后的情形。
他先是会像蛇一样的吐出奇怪的泡沫,跟着是无缘无故的呕吐,腹泻。然后是口腥,不想吃东西,全身皮肤泛红,像蛇一样在地上扭动。
偶尔,意识清醒的时候,老鬼会请求他们杀了他,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变成一个被蛊控制的怪物。作为队友,他们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直到老鬼的生命被他身体里的蛇蛊一点点消耗干净。
那是她第一次出任务,也是第一次送队友离开,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在面对队友的痛苦时显得那样的束手无策。
那次任务之后,她就将自己关了起来,整整一年,没有见任何一个人。再后来,她学会了制蛊,炼蛊,放蛊以及解蛊的方法,充分了解了这个“蛊”是什么东西。可即便了解,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事情重来一遍的时候,将老鬼给救回来。
正是由于这种潜藏在心底的不自信,让她在执行最后一次任务的时候落入旁人陷阱,一朝魂穿,到了这里。
颜素问知道,她是能够救祖母的,只是这个过程会持续多久,祖母的身体能不能熬住,都是未知。她想救,能救,却又无法控制那股源自于灵魂深处的紧张。
她,手心里全是汗。
“望秋姐姐,烦请你为我取两样东西来。”
“二小姐请吩咐。”
“大豆,还有一枚煮熟的鸡蛋。”
望秋虽不知颜素问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可她没有丝毫犹豫。
“祖母,对不起!”颜素问握住颜老太太的手:“孙女以后都会听您的话,会很听很听您的话,但是这次,孙女得救您。”
“你这脾气,倒是很像你爹。”
颜老太太不知何时又醒了,只是精神不济,眼睛一直闭着。听见颜素问在旁说话,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颜素问含着愁绪笑了,她说:“祖母想要赖账吗?孙女这脾气,分明是最像您的。”
颜老太太握了握她的手,没有再说话。
望秋拿了一袋子的大豆过来,颜素问只从中挑选了几颗大小一样,豆皮光滑,没有虫洞的握于掌间。
“祖母,这是几颗大豆,孙女需要您含在嘴里。孙女知道这是生豆子,不好吃,也不能吃,含在嘴里也不舒服。可您,忍一忍行吗?孙女得验证一下,您是否真的中蛊了。”
颜老太太轻轻点头。
“望秋!”颜素问给望秋递了个眼色,同时俯身上前,将老太太给扶了起来。
颜老太太口含大豆,片刻之后,将大豆吐出,豆皮鼓胀且有脱落的现象。
颜素问浮着的心,沉了下去。
“二小姐?”
“祖母的确是中了蛊。”
“奴婢知道是谁,奴婢找她去。”
“望秋!”颜素问拉住怒气冲冲,正要往外冲的望秋:“你也听到祖母方才对我说的那些话了。那人是谁,我们心里都清楚,只是我们谁都没有证据。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祖母发话,还是姐姐硬是将那人给绑来都是无济于事的。她不会承认,更不会将解药拿出来救祖母。”
“那也是她的祖母!”望秋气得跺脚。
“她若心里真有祖母,就不会给祖母下蛊。”颜素问将手松开:“兴许,她最初的想法并不是要害祖母。可现在,祖母中蛊是事实,事情闹大了也是事实。这个时候,她若是承认了,若是当着咱们的面将解药给拿出来了,她在颜家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望秋姐姐觉得,她会承认吗?”
“由不得她不承认!”
“知道是谁,搁在心里,日子还长,总有将公道讨回来的那天。”颜素问打开小药箱,一件件仔细挑选着:“眼下,最要紧的是救祖母!”
院子外,颜沐芸领着丫鬟豆蔻站在那里,她面色如常,心里却如擂鼓一般,砰砰跳个不停。
“小姐,我们不进去吗?”
“你没瞧见那站了满院子的人吗?”
“就是人多,咱们才不能不进去。”豆蔻低声劝着:“大家伙儿都在,只有小姐不在,小姐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总不会诬赖我,说是我把祖母害成这个样子的吧?”颜沐芸用力绞着锦帕:“我只是给祖母下了点儿泻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事儿还用问嘛,肯定是那个乡下丫头。”豆蔻用眼角余光扫着颜沐芸:“乡下来的,少不得会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必是她想要讨好老太太,在老太太面前邀功,所以先下毒,再装好人过来解毒。小姐以后可得防着点儿。”
“我进去揭穿她。”
“小姐不可!”豆蔻一把拉住颜沐芸,眼底跟着闪过一丝慌张:“小姐忘了吗?如今老爷和老太太都是最宠那个乡下丫头的,咱们无凭无据的,如何让人相信咱们说的才是实话。小姐若是张了这个嘴,咱们可就弄巧成拙,平白落了自个儿一身脏泥。”
“那你说怎么办?”
颜沐芸心里慌乱,一点儿主意都没了。
“往常如何,今日就如何。”豆蔻缓缓松手:“小姐来这百福堂,是探望老太太病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