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头儿说的没错,就这桩案子,即便到了刑部,也是一桩审不清楚的糊涂案。将话说到明处,这薛东来的死,就是被人给设计的。颜素问虽好奇,却不便于再往下打听,倒是在出城的马车上,顾长风将其中的一些内情说给了她听。
“夫人可知林将军为何要死?”
“因为户部需要人背黑锅。”
“这户部是需要人背黑锅,可选谁不是选,为何单单选了林将军?关于这位林将军的事情我向母亲打听过。这位将军,性子耿直,莫说是贪污军粮,你就说他在营地里多吃了两碗饭,饭里多了几块肉都没人信。先帝也是带过兵的,且这位林将军曾是他麾下副将,先帝爷怎会不清楚这位林将军的为人。既清楚,又为何草草相信了户部那个草包的话,轻易就下令羁押了他。”
“难不成,这户部冤枉林将军,是先帝爷示意的?”颜素问觉得心惊。
“倒不是先帝爷示意的,而是先帝爷装了糊涂。这林家有一样东西,是先帝爷觊觎已久的。只是这臣子不愿意双手奉上,当君上的也不能豪取抢夺不是。于是,先帝爷就想趁着户部故意栽赃林家,趁机将这样东西给拿到手。却没想到,林将军死了,林家散了,那样东西也跟着林家一同消失了。”
“什么东西?”
“一枚珠子。”
“珠子?”颜素问想了一下,趴到顾长风怀里问:“夜明珠吗?”
“不是夜明珠,而是一颗用石头雕琢出来的石头珠。”
“石头?钻石吗?”除了钻石,颜素问想不到还有什么石头是值得皇帝觊觎的。
“钻石是什么?”顾长风反问,随后摇了摇头:“虽不知夫人口中所说的钻石是什么,但应该不是的。林家珍藏的只是一枚普通的石头珠。”
“净骗人,如果是一枚普通的石头珠,先帝为何要大费周折,甚至不惜牺牲掉自己的一个将军。”
“石头是普通的石头,可雕刻在石头上的东西却是不普通的。林将军的先祖曾是前朝宫中的一个雕刻师傅,他最擅长的就是在细小的东西上进行雕刻,据说他能在一粒白米上作画。”
“我也能啊?”颜素问比划了一下:“我能在一粒大米上画小鸡。”
“你呀,什么都要抢一抢。”顾长风点了下颜素问的鼻子:“我家夫人这脸皮,也真不是一般的厚。”
“脸皮厚了挡风。”颜素问催着顾长风:“继续继续,那石头珠上到底藏了什么?”
“一幅画,一幅看起来很普通的画,但据说在那幅画里藏了一个秘密,只要破解了画中之秘,就能找到前朝留下的巨大宝藏。先帝爷那会儿,大魏国势较弱,且处处都需要用银子,若是能得到前朝宝藏,于国于家都是有好处的。”
“话是这么说,可用这种方法强占别人家的东西,这先帝爷办事儿是不是也忒不地道了。若林将军真是如夫君所说的那种性格,只要皇上开口,我想他一定会主动将这石头珠奉上的。”
“也就夫人这么想了。这先帝爷是如何傲娇的性子,怎么可能去跟一个臣子开口索要东西。自然,这整件事里,为夫也不觉得这先帝爷就是对的。”
“对也好,错也好,反正林家至少几十口人命是没了。”颜素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夫君知道的,我也是上过战场,亲手杀过人的。可直到听到这件事,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命如草芥。林将军以及林将军的后人,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就没了,而他们之所以被害,被杀竟是因为一枚石头子,还有那刻在石头上不知真假的宝藏。这人心呐,果然比什么妖怪魔鬼都要可怕。”
“我明白夫人的感觉。”顾长风将颜素问轻轻揽到怀里:“站的越高,看的越远,知道的事情越多,晓得的阴暗面也就越广。等你站到权利巅峰的时候,看见,兴许不再是眼前的花团锦簇,而是……算了,出来散心,说这些扫兴的事情做什么。”
“薛东来的死,也是皇上所为吗?为的是杀人灭口。这景春背后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值得让皇上如此大费周折。”
“与景春有关的事情,夫人还是不要再打听的好。至于薛东来的死,虽不是皇上所为,却是皇上与林家后人达成的一项交易。”
“假马珏、薛东来的小妾,甚至有可能连袁老头都是林家的人,对吗?林氏后人想要的或许根本就不是翻案,因为先帝已死,这个案子即便是翻出来,也不好平反,就算是平反了,也没什么实际用处。林氏后人不可能在当官,他们想要的或许只是复仇。我记得,这前户部尚书也不是病故的,而是意外身亡的。所以,这林氏后人的复仇计划很早就开始了,所谓的翻案只是在迷惑他们。
这朝廷命官一个接着一个死了,皇上没有追究,甚至允许这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给结了,也不是很正常。所以,应该是林氏后人跟皇上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比如说,林氏后人愿意将那一颗破石头送给皇上,但前提是,不管他们做什么,皇上都不能追究。
为了那么一块石头,先帝连一个将军都能牺牲,这区区的前户部官员,京兆府尹又有什么是牺牲不得的。况且这些人,原就不是什么干净利索的,真死了,对朝廷也没什么损失。”
顾长风没有言语,只是冲着颜素问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这意思很明显。
颜素问叹了口气,将车帘掀开,让外头微凉的春风灌进来。
“出了城也好,这城里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让人舒心的。”
“夫人喜欢就好。”顾长风拿起一件外衣,披在颜素问肩上:“别冲着风口,小心着凉。”
“还是夫君心疼我。只是,我们就这么走了,夫君真不怕皇上秋后算账?”
“奉旨出游,何来的秋后算账。”顾长风拧了下颜素问的鼻子:“夫人且安心,这邺城的事情,我都处理妥当了。”
“那咱们去哪儿?”
“夫人想去哪儿?”
“医馆多的地方。”提到医馆,颜素问这眼睛里就开始冒星星:“夫君可还记得,我到邺城是想要开医馆的。”
“记得。”
“之所以没有动手,一时因为朝中事多,加之知道夫君疼我,若我这边遇到了事情,夫君很难置身事外。这医馆的事都是小事,我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给夫君添乱。这第二,是因为我另有考虑。”
“夫人这另有考虑能不能说与为夫听听?”
“这若是搁在以前,我会想着开一个小小的医馆,自己坐诊,自己给人看病。可这两年经的事情多了之后,我才渐渐明白,阿爹阿娘为何要在颜家庄里开私塾,为何要免费教那些孩子们学医。他们未必是想要那些孩子跟他们一样,将来都能够成为大夫,只是想着他们能略懂一些医理,平日可简单自医,或许能帮人一把。一个大夫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一个大夫就算医术再怎么好,也总有不足的地方。多些人学医,这世上也能多一些不被病痛折磨的人。”
“夫人是想……”
“我想一边行医,一边找大夫,或者是找一些具有学医天分的孩子。这要是愿意跟咱们回邺城的,等旅行结束,我就把他们带回邺城。这若是不愿意的,就在当地开个医馆,当做是咱们在邺城医馆的分馆,由当地医术出色的大夫坐诊,让那些有天分的孩子在医馆里当学徒。除了医馆外,我也打算开个学馆,就像阿爹阿娘在颜家庄做的那样。除了我亲自授课外,还需要夫君利用自己相爷的便利,请太医院的太医们定期去学馆授课。至于这学生嘛,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自愿报名的,另外一种则是地方举荐,不论贫富,只看天资。”
“夫人这想法甚好。”
“是吧,我也觉得我难得有这种忧国忧民的情怀。”颜素问靠进顾长风的怀里:“这一个人的医术再怎么好,也只能孤零零的站在山顶上,再怎么能干,也只有两只手。只靠着这两只手,如何能救得了那么多的病人。所以啊,与其想办法让自己站的更高,倒不如把精力放在网络人才上。”
“夫人这是打算一手开学馆,教书育人。一手开医馆,济世为民。这从学馆里出来的可以直接到医馆坐诊,这开医馆的若想医术精进,又得去夫人开的学馆里听课。这一进一出,一出一进之间,夫人就把握住了大魏的医脉。人吃五谷杂粮,不可能不生病,把握住了大魏的医脉,纵然是皇上,想要动夫人也得仔细掂量掂量了。”
“有这么厉害吗?”颜素问起身看着顾长风:“我都没想这么远呢,我只是觉得,既我们颜家世代为医,与其只守着颜家这巴掌大的府邸,倒不如将这规模再扩大些。既是开学馆,开医馆,也干脆做成连锁的模式,还可以允许地方上的学馆和医馆加盟。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用发愁后期生存的问题了。那些穷人家的孩子,想要学医的,也都能免费来学了。相府再怎么家大业大的,也经不住有个败家媳妇不是。”
“难得夫人还知道自己是个败家的。”顾长风说着,将头埋在了颜素问的颈间,发出低嘎的笑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