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简单说下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或者,我也可以这么问,就是你是如何发现你朋友死亡的?”
“我和阿达并不住在同一个房间。”萧朴说着,往楼下指了指:“萧朴住在地字号房,那间房是萧朴住习惯了的。”
“听掌柜的话,你是这有来有往客栈里的老客。”
“老客就是经常来的客人吗?如果是的话,那萧朴就是老客。萧朴的爷爷,阿爸都是皮货商人,萧朴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开始跟着他们做贩卖皮毛的生意。这有来有往客栈刚有的时候,萧朴就来住了。当时住的就是这间房,虽说现在萧朴也住得起天字号房了,可总觉得还是住在这里踏实。”
“这个阿达看着也不像是很有钱的商人,为何要住那么贵的天字号房,而不是跟萧朴你住在一起呢?”
“夫人问的这个,萧朴也曾问过阿达,阿达说他住习惯了。在路上的时候,萧朴也听阿达说过他们家里的事情。阿达家里原是贵族,后来阿爸犯了事情被处死了,家里的牛羊还有仆人也都没有了。阿达做不了别的,就跟人学着做皮货商人,这是阿达头一回出来。我说他的货不行,在北辽还能卖出去,到了大魏就不一定了。北辽的天气比大魏的还要冷些,不管是贵族还是百姓,到了冬天,一定要穿这皮质的衣裳,隔风保暖。大魏的人更喜欢穿棉衣,只有贵族才喜欢穿皮毛。贵族,有钱,是看不上一般的皮毛的。阿达的那批货不怎么好。我告诉了他,他却说先来看看,能卖就卖,真不能卖了,就再带回去。这做生意,也不是一开始都行的,萧朴的阿爸,萧朴的爷爷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萧朴就没再劝说阿达。”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也都有每个人的选择。萧朴已经说了该说的话,尽到了一个朋友应该尽得职责。至于这阿达要不要听,就是阿达自己的事情了。”
“萧朴多谢夫人。”萧朴对着颜素问行了一个北辽人的礼仪:“昨天吃完饭的时候,阿达还好好的,他还让客栈小二送了一壶酒给萧朴。是大魏特别好喝的桃花酿,在这个季节喝着,就像是能看到大片大片的桃花林一样。北辽是没有桃花的,但从北辽来邺城的路上,萧朴见过一些,很是漂亮。萧朴喝了酒,就睡下了。萧朴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赖床,到了早上容易起不来。阿达很勤快,每天都会早起,也都会来叫萧朴。可今天早上,萧朴没有等到阿达,心里觉得奇怪,就上来看看。萧朴在门口喊了很久都没有听见里头有人回答,后来叫了客栈的小二来将这房门打开。然后,就看见阿达他躺在地上,浑身冰凉,已经没有了气息。”
“还有别的什么情况吗?”颜素问环视着房间内部。
“没有了,萧朴与夫人您说的,就是萧朴看到的全部,也是萧朴知道的全部。”
“萧朴既是第一个来到这现场的,又没有在现场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是奇怪的人,如何肯定你的朋友阿达不是因病暴毙,而是被人谋杀的呢?”
“因为阿达对萧朴说过,如果阿达死了,就一定是被人给害死的。”萧朴抬头,看着颜素问的眼睛:“阿达虽然瘦弱,但从北辽到邺城这一路上,萧朴并未发现他患有什么疾病。他很好,很健康,绝不会像夫人刚刚说的,因为什么疾病就突然死掉了。萧朴不是捕快,也不知道阿达究竟是怎么被人给害死的,但萧朴相信阿达是不会随便对萧朴说那句话的。阿达一定是知道,到了邺城之后,有人要害他。”
“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将这整件事调查清楚,也会给你萧朴一个非常准确的以及明确的答复。”
“多谢夫人,那萧朴等着就是了。”
萧朴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也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时候待在什么地方。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该表述的,他也已经都表述完了,再留在现场,也是徒劳无益。他是商人,还有自己的生意要做,就算死的那个人是他的朋友,他也已经帮不了太多。所以,他在行礼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仆从离开了案发现场。
颜素问目送着萧朴下楼,转身问守在一旁的捕快:“这屋里正常吗?有没有进来过?”
“没有。”捕快站直了身子:“这客栈的门栓都是内置的,需要从里头才能打开。夫人您瞧,这门上的脚印,是强行破门时店小二跟刚刚那个叫做萧朴的北辽商人留下的。这门上,也没有别的什么痕迹。”
“窗户呢?”颜素问追问。“我之前遇到过一个案子,凶犯和死者都曾通过窗户进出。”
“回夫人的话,咱们一进门就先查看了这窗户。这窗户都是关着的,且这窗台上也很干净,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唯恐疏漏,咱们还特意找了当时陪同萧朴一起破门而入的那个小二。小二证实,他进入房间的时候,这两扇窗子也是在关闭的状态。除非是鬼神作祟,要不,这就是一个除了死者之外,无人进出的密闭的死亡现场。”
“查过这死者跟萧朴的关系吗?”
“查问过这客栈里的掌柜以及平日里跟他们接触较多的店小二。据这有来有往客栈的掌柜以及店小二的共同反应,这个萧朴跟阿达关系很好,见面都是会相互关照,相互问询的那种。因为这两个人都是皮货商人,除了吃饭休息的时间,基本上都在外头。所以,他们看见的,也只是这二人在客栈里头的情形。但有个情况,不知道有用没有。这阿达,就像刚刚那个萧朴说的,好像是第一次来邺城做这皮货生意,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寻不着门路。再加上他贩来的货物,品质的确不怎么样,要价却跟好的一样,所以来的这两日,是一件东西都没卖出去。萧朴因为是经常来邺城做生意的人,买卖都有固定的去处,来的第一天就销出去大半的货物,余下那些不好的,他也会尽量赶在白天,利用外头繁华的街市,将剩余的皮货以低价卖出去。客栈掌柜说,这萧朴往年也是如此,从贩货到售卖干净,前后不超过五天。萧朴做的不是一次性买卖,他的生意会从初冬开始,然后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春天。这从北辽到邺城,来来回回,怎么也得有个三四趟,很是辛苦。”
“既是朋友,这萧朴怎么就没想过要帮一帮这阿达。”
“这个,咱们也了解过了。好像不是萧朴不愿意帮阿达,而是阿达不愿意。因为萧朴建议阿达,将他贩来的货物以低价售出,差不多能挣够个来回的路费就行,然后利用目前天气尚好,北辽和大魏都还没有普遍降雪的时候,快马加鞭的回到北辽,再选一批好些的货物来卖。只要这腿脚勤快,这一冬天下来,总还是能挣到钱的。可阿达似乎不这么想,他总觉得,将这货物贱卖了,有些对不起自己这一路来的辛苦。萧朴见阿达不肯听,又不愿意在这异国他乡的与他争吵,就没再劝说下去。”
“所以,可以基本排除是萧朴与阿达之间互生嫌隙,然后杀了阿达的可能。”
“应该不是这个萧朴吧,就为了这么一点点事情杀人,是不是有些太不值得了。”捕快说着自己的分析:“咱们也问过住在这客栈里的别的客人,他们都反应说,这萧朴与阿达虽有意见相左,说不拢的时候,但两个人从未脸红脖子粗的当众吵架。萧朴是比阿达壮实些,可真要有矛盾,打一顿也就是了,杀人,有些太过了。”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我现在能不能到房间里头仔细瞧瞧。”
“夫人请,老爷吩咐了,这现场的一切都夫人说了算,让咱们都听夫人您的吩咐。”捕快说着,将颜素问给请到了房间里。
这天字二号房的采光极好,室内的所有物品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就连阿达的货物,都是规整的码在一边。现场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显得很平静。室内也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单从眼睛看到的来说,的确不像是一个谋杀现场。
死者阿达已经被捕快从地面给抬回到了内室的床上。此时,他是仰面平躺在床上的,表情很安详,也不像是突发疾病的模样。衣裳的衣物,也没有被拉扯的痕迹,但不排除是被人刻意给整理过。
“夫人,咱们要从哪里开始。”婢女秋露是辅助颜素问做尸检的人,她原是颜府三小姐颜沐桐身旁的丫鬟,在颜沐桐无故失踪后,阴差阳错的到了颜素问身边。
“先从面部开始吧。”颜素问净了手:“死者眼睑内有明显的出血点,虽面部表情平静,但你仔细看,死者口唇青紫,指甲青紫,这些都是窒息明显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