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末将不放心,要不末将跟着他们去,尽量查找到这具干尸的真实身份。”马六见颜素问紧盯着那具干尸,就知道自己该回避了。
这位夫人虽没有表明身份,可马六看得出来,他并非这位新将军的夫人,甚至身份还要比现在的这位顾将军高上一些。至于她身旁的这位沈先生,一看就是个气派的人物。气派这两个字,说来笼统,事实上就是一种感觉。这就跟你在街头遇见了一个侯府落魄的小公子和一个一朝得势的街头乞丐一样。前者,就算是穿了乞丐服,端了破茶碗,那身姿,那气度,那看人的目光和眼神都会给你一种,这人绝不是乞丐,也绝不能是乞丐的感觉。后者,就算锦衣华服,也跟玩似的。出身这东西,是打娘胎里就耳濡目染熏陶出来的,装是装不像的。
这位沈公子,举手投足都是一副富贵公子的范儿,能让他连一句反驳都没有就听命行事的,这位夫人,绝不简单。刚刚又听那夫人身边的丫鬟提及“大老爷”这几个字,就知道这干尸的来历也不简单。这种一看就很复杂的事儿,多听一耳朵不如少听一耳朵,事不关己,才能高高挂起。
见颜素问肯许,马六丝毫没有犹豫,赶紧带着那两个人出了院子。
“敢问夫人,此人是否也是中了蛊毒而死?”
“他没有中蛊的迹象。”颜素问仔细查看了一下干尸的身体状况:“但凡中蛊而死者,死前必定极其痛苦,就像你之前见到的那位高邑县县令一样。可你看看这具干尸,他神色平常,不管是脸上,还是身上,都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痛苦之色。”
“那他的死因是……”
“先将他的外衣拨开,我仔细看看。”
“还是让我来吧,夫人有孕在身,这干尸身上还不知有什么古怪,夫人还是站远些好。”沈九将颜素问挡在距离干尸一步远的地方。
“好,听沈大夫的。”这个时候,颜素问不便逞能,用手护着肚子,又往外头移了一脚的距离。
“死者男性,死亡时,年纪应该在三十五岁到四十五之间,身体表面没有明显外伤。”沈九仔细勘验着:“死者不是外伤所致,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中毒迹象。这人,死的当真古怪。”
“带刀子了吗?将尸体解剖了看看。”颜素问说着,又往后退了几步。
“人都变成干尸了,解剖还有用吗?”沈九疑惑地问。
“如果从外部找不到原因,那就只能从尸体的内部下手。除了蛊毒作用之外,我始终都不相信,这人会无缘无故的变成干尸。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这个原因,还是平常最容易被我们忽略的。”
“听夫人的。”沈九麻溜儿的从身上掏出特制的解剖刀,然后将干尸放平,开始一点一点解剖。
“有何发现?”
“依着沈九的水平来看,死者生前是没有患过重大疾病的,可以排除是突然患病而亡。死者的胃……死者胃里没有任何东西!”
“没有任何东西?”
“是,死者胃里没有任何东西,干干净净的,就像是很多天都没有吃东西似的。这具尸体与别的尸体不同。若是那些正常的尸体,胃里的食物,会随着尸体的腐败而产生腐败,时隔这么久,肯定会腐败殆尽。可这具是干尸,不管是外部的身体特征,还是内部的身体构造,保存的都较为完整,这胃里如此干净,有些说不过去。”
“的确说不过去,他若是一个乞丐,没吃没喝把自己饿死了,还算正常。可从他的穿戴来看,绝不是那种吃不起,喝不起的人,活活被饿死,的确有些不能理解。”
“难不成,是凶手故意不让他吃喝,然后好将他制作成我们眼下看到的这具干尸?”
“活活被饿死,还被制成干尸放在一个鬼宅的窟窿里,这凶手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不光是被制成了干尸,还被人在尸体表面又包裹了一层新鲜的人皮。”沈九沉思着:“这凶手,莫不是知道这具尸体要被人发现,故意这样做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又在提醒发现这具干尸的人一些什么东西呢?”
颜素问想到了那封跟自己大伯父有关的信,却没当着沈九的面说出来。她盯着那具干尸,又看了一阵子,说道:“让人先把这具干尸带回将军府吧。若真是凶手故意将咱们引到这边来的,那马六那边一定会有发现,而且是不小的发现。”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马六回来了,就如同颜素问对沈九说的那样,他的确有了不小的发现。马六不止很顺利的确认了干尸的身份,甚至还带回来了一个跟颜素问的大伯父颜白术有关的消息。
“这位是夫人,这位是沈先生。”马六给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名妇人介绍着。
“民妇采莲见过夫人,见过沈先生。”妇人跪在地上,且将头垂得很低。
“夫人,这就是那具干尸的家人,是他的结发妻子。”
“结发妻子?”颜素问起身,走到那名妇人跟前:“你是如何肯定马将军口中所说的干尸就是你家夫君的?”
“回夫人的话,民妇不敢欺瞒,这干尸的事情,是有人告诉民妇的。若非如此,民妇焉能知道自己的夫君早已遇害,且就在距离民妇家不远的那个鬼宅里。”妇人掩面而哭:“细算起来,应该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民妇正与夫君在家中干活,突然来了一个衣着很是金贵的人物。他先是认认真真的,仔仔细细的将民妇的夫君打量了一遍,然后问他,可愿意改善家人的生活,可愿意让咱们一家老老小小都过上好日子。
突然来了这么一些人,说了这么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民妇和夫君自然是不想搭理的。可那些人,一看就是得罪不起的。夫君想了半天,只问他们,想要他做什么。他们没说话,只是拿出了一些衣裳来让民妇的夫君当面换上。说也奇怪,我这夫君穿戴整齐之后,竟与那个领头的,一看就特别金贵的大人物有些相似。”
“你可还记得那个领头的看起来特别金贵的人物长什么模样?”
“就长得跟民妇的夫君似的,只是看着比民妇的夫君要年轻一些,贵气一些,好像也要好看那么一些。”妇人想着措辞:“哦,对了,他身上有一股药味儿,就跟常年待在医馆里给人看病的大夫身上的那股味道是一样的。隐隐约约的,民妇好像听见有人叫他颜大人。颜大人,是颜大人。他应该会医术,因为他手下的人告诉夫君,说是让夫君去给这位颜大人做帮手。他们还说,事成之后,不仅会给夫君一笔钱财,他还能学一些医术,将来随随便便在这里开个医馆,我们一家老小就永远不用愁吃愁喝的。”
颜大人,医术,事成之后,大伯父,信,这些零碎的东西,通过妇人的话,似乎被串联起来了。
“你家夫君是何时跟着他们离开的?”
“就他们来的那天。刚开始,民妇不同意,民妇的夫君也不愿意去。可瞧着他们说话的态度,以及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夫君担心他们会对我们一家人不利,只得勉强应承下来。”
“那天之后,你和你的家人,可还有见过你的夫君?”
“不曾见过,只是每隔几个月,会有一封打从邺城寄来的书信。那些书信,都是夫君请人写的,信里会夹带一些银票。夫君在信里说,那些银票都是那位贵人给的。他让我安安生生的待在家里,好好照顾爹娘,好好照顾孩子,还说再过一阵子就回来了。每次,他都是那么说的,可盼了一年又一年,他始终都没有回来。倒是那位贵人回来过一次,却也没说什么话,只留下了些银子,就走了。”
“那位贵人又是何时来的?”
“两年半之前吧,具体是啥时候,民妇也记不清了。”妇人摇摇头。
“那你刚刚说的,干尸的事情是有人告诉你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两天前的深夜,已经过了子时,民妇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给惊醒了。正想起来查看时,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告诉民妇,说民妇的夫君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害死他的那个人姓颜。那个声音还告诉民妇,说民妇的夫君死得很是凄惨,而他的尸体,就被藏在距离民妇家不远的那个鬼宅里。”
“既有人告诉你,你丈夫的尸体藏在鬼宅里,你为何不去寻找?”
“并非民妇不愿意前去寻找,而是那个时候,城里已经开始在传,说是几个孩子贪玩,在鬼宅里发现了干尸。尸体,民妇是见过的,可这干尸是什么样子,民妇着实想象不出。民妇想要去看,却又担心,那具干尸当真就是民妇失踪多年的丈夫,到了那个时候,民妇又该如何去跟家中的婆母说,去跟孩子们说。民妇想着,兴许不看,这心里也就还能有点儿想头。再者,自从这干尸被人发现之后,那鬼宅四周就多了很多的官兵,民妇就是想要进去看,也是看不成的。”
“你既没见过,又如何肯定,那鬼宅里的干尸就是你的丈夫?”
“那个声音说的,还有就是马将军方才去找民妇时,问起了民妇最后一次见到夫君时他的穿戴。他走时,身上穿着的是那个贵人给他的那些衣裳。民妇记得很清楚,民妇夫君身上当时穿着的那件中衣就是灰色的。另外,民妇的夫君右手小尾指受过伤。那伤是小时候受的,不太明显,但与左手相比的话,右手的小尾指明显要断一些。”
“小尾指?”颜素问当时没有留意干尸的手,但沈九是看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