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公平?就算不公平了又能如何?这世上,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又何止高岚一人。”男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闷酒:“你想知道真相是吧?那就跟我来!”
男人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剑,带着轻微的跛脚离开了。
“云飞,跟上他。”
“谁?跟上谁?”顾云飞正准备喝酒,听见颜素问的话,“刺棱”站了起来。
“那个穿着一身黑衣,且有些跛脚的男人。”
“他怎么了?”顾云飞不解的看着颜素问。
“他是高岚,就是高邑县县令口中的那个高岚。”颜素问将手递给顾长风:“辛苦夫君你也跟着走一趟吧。”
“夫人怎么知道他是高岚的?”
“猜的。”颜素问眨了下眼:“夫君可还记得云飞和沈九从镇长家回来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那句话?”
“镇长夫人说,有人去找过他们,而且大概描述了一下那个人的样子。刚刚看到那个人时,我就觉得他跟镇长夫人描述的那个人很像,而且他不关注周边人在说什么。这世上,没有不不八卦的男人和女人,只不过女人是表现在外头的,而男人更多的是把自己的八卦心思藏在内里。”
“为夫并不八卦。”
“对于女人关心的那些街头巷尾的事情,夫君这样的大丈夫,自然是不八卦的,可像这样的案子,夫君就算再不好奇也会听那么一耳朵。可那个人,从头到尾就没有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一个人,若是连身边的大案都不关注,只能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个,他是知晓内情的人。第二个,他是犯案的人。因为知道,所以不好奇,甚至不屑于去听这些乱七八槽的猜测之词。”
“夫人就是凭着这个猜出他是高岚的?”
“也不算是猜出,就是觉得他像是那个人的,然后就过去问了下。他没有否认,就说明,他的的确确就是高岚。走吧,也不知道云飞那个不靠谱的跟没跟丢。”
一行人跟着顾云飞留下的记号,在高邑县城内七绕八绕的终于停在了一座小院前。院子是那种很普通的小院子,院门半开着,上面没有锁。
“这是我家。”男人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
“他叫云飞,是跟我们一起的。我怀了身孕,腿脚不快,怕跟不上你。”颜素问解释着。
男人看了他一眼,从屋子里搬了张凳子出来:“屋里还有,你们谁坐就自己去搬。”
说完,将自己搬出来的那个凳子放在了颜素问跟前。“夫人请坐吧!”
“谢谢!”颜素问道谢:“你的伤,是幕后主谋做的吗?”
“那个秘密是我无意间得知的。那时,水患刚过,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这人呐,最怕饿肚子,一旦开始饿肚子就会生出许多的事儿来。他们能为了一口吃的,到处去夺,去抢。那是我记忆中,当捕快之后最忙的一阵子。
那天晌午,我刚抓了一个因为抢夺粮食误伤人命的人,将其关到牢里之后就去找大人。这是命案,不是我一个小小捕快能做得了主的。我进去的时候,看见了雾柳镇的镇长以及心悦客栈的掌柜宗礼。说实话,那个时候,我根本没多想。只说抓了一个案犯。大人他也没细问,只说让我先下去,案犯的事稍微再处理,说他还有些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大人的话,我是从不质疑的。我按照他说的,从会客厅里退了出来,伸手掩门,准备离开。”
“你没有离开。”
“我是要离开的,可关门时又想到了一件事情,也是急需要让大人去做决断的。因为不知道要不要再进去打扰大人,我就在门口多站了那么一会儿。然后,我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们一直在说赈灾银的事情,而且好几次都提到了观音寺。我在衙门多年,自然知道在这些话的背后藏着什么。我没敢吱声,压着步子,怀着一种特别矛盾的心情离开了。
你们知道吗?大人他在我的心目中,一直都是那种特别好的官,是清官,是爱民如子的好官。我不相信,也很难相信,他会因为十万两银子就弃着满城的百姓于不顾。或许是为了证实那些人说的都是谎话,我趁着夜色,偷偷去了观音寺。然后,当真看见了那些被藏在密室里的赈灾银。”
“你做了什么?”
“我,大概做了一件天底下最愚蠢的事情。我连夜跑回府衙,去找大人,告诉他我都知道了,那些被藏在观音寺里的赈灾银我也全都看见了。我对大人说,我知道贪没赈灾银不是他的本心,我劝他,趁着还没人发现,赶紧将那些银子还给灾民。大人他假意答应,骗我去观音寺,说让我亲眼看着,让那些民夫将银子给运送到府衙的官库,然后再根据灾民们的需要,分发下去。我真蠢,我信了,结果,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高岚看着眼前这个打理的很是温馨的小院子。
“这院子是成亲之后才买的,我家娘子是个特别能干的女人。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身子,她有咳症,越是天冷,就越是咳的厉害。所以,你们看,我家的屋子都是背风的。当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我唯一想要见的就是我的娘子。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爬回家的,只知道,当我回到家时,看到的是我娘子死不瞑目的眼睛。她是被谋杀的,我知道凶手是谁,可那个时候的我,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复仇,我甚至都不敢去触碰我的妻子,唯恐在她的身上留下我的血迹,让我们的仇人知道我还活着。这些年,我就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然后伺机报仇。”
“心悦客栈老板宗礼是你杀?
“是。”
“你是如何杀的他?又是如何将他装进鬼鼓里的?”
“鬼鼓?这世上只有鬼,哪里会有什么鬼鼓。所谓的鬼鼓,不过是镇长和宗礼他们合谋制造出来的谎言。当我决定复仇的时候,我就决定利用他们编造出来的这个谎言。我用了大半年的功夫,却跟别人学制鼓。因为手脚不利索,我承受了多少的打骂。可我根本不介意,因为我需要的就只是学会制鼓的技术。我用大人的名义将宗礼从客栈里骗出来,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就将他装在了鼓里。我原是想活活将他给憋死的,却没想到,他被你们的人误打误撞的给救了。没有办法,我只能采用我的第二个办法。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要复仇,就不可能只做一样准备不是。还好,我成功了。”
“你在客栈里?”
“对,我在客栈里,我一直都在客栈里。”高岚笑着:“自打我着手复仇的那天起,我就住在心悦客栈里。我不怕宗礼将我认出来,因为我现在的这张脸,连我自己都不认得。”
“镇长呢?也是你杀的?”
“是,是我杀的。雾柳镇镇长,他可是比宗礼坏多了。这些年,我私下调查了他不少的事情,光是他手里染的血,就比你们想象的多的多。所以,我决定给予他最好的惩罚。我的剥皮手法还不错吧?”
高岚看着自己的手。
“我祖父是猎户,小的时候,爹娘不管我,就把我送到祖父身边。打从我踉跄学步起,就跟着祖父在山上跑。祖父教我如何在山上设置陷阱,如何将陷阱里的动物捉到笼子里,如何剥皮,如何制作。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想过将来要做捕快,我最想要做的是像祖父一样厉害的猎人。所以,猎人应该具备的每个步骤,我都学的很认真。剥皮,是我最擅长的,就连祖父都会夸奖我。”
“你杀了宗礼,杀了镇长,那下一个是不是高邑县县令?你打算如何杀死他?”
“不是打算,而是他已经死了。”高岚仰头,看着天:“如果他没有死,你们觉得,我会带你们来到我的家里,带你们来听我讲的这些故事,带你们来抓我吗?我曾经也是一名捕快,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我的结果会是什么。不劳你们费心了,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就好。哦,对了,大人将那些赈灾银都藏在他名下的铺子里。那是一间当铺,是用他的假名字开的,有关于当铺的一切,我都已经放在了这位姑娘的房里。能做的,我都做了,我也该去找我家娘子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奈何桥边。”
高岚说着,轻轻合上了眼睛。
“沈九。”意识到不对的颜素问赶紧叫了沈九的名字。
“死了。”沈九查看之后告诉他们:“服毒,已经没救了。”
“小姐,他说他将东西藏在了我的房间里,他说的是真的吗?”幼白小声的问:“他是怎么进到我房间里的,我记得,我进出门的时候都有锁门啊。”
“别怕,他没有想过要伤害你。”颜素问握住幼白的手:“至于他说的那个东西,也许有,也许没有,等咱们回去找找就知道了。”
“那小姐是觉得有,还是觉得没有。”幼白追问。
“应该是有的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不至于欺骗我们。”
“那他算是好人呢,还算是坏人?”
“好人?坏人!我也不知道,或许人,从来都不是只能用简单的好跟坏去区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