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疏忽了。”颜素问让人将宗礼放平到地上,仔细查看着他死亡前留下的所有细节。
“这曼陀罗是一种花,但却是一种毒花,光是闻着它的香味儿就能使人产生幻觉。有些善于用毒之人,会将这曼陀罗的花毒给提取出来,然后伺机给受害者服用,亦或者是涂抹在暗器上使用。我曾经,就被这涂抹了曼陀罗毒的暗器伤过。”
颜素问说的是上一世的事情,顾长风却以为是在他跟颜素问分开的那两年间发生的,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自责。
“因为自己也中过这曼陀罗的毒,所以对这种香味儿特别的敏感。刚刚只是觉得这种味道奇怪,想起来之后,有很多的事情,就能解释通了。”颜素/问指着宗礼的脸:“用筷子插入自己的眼睛,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痛苦,可你们看看,他的表情,是不是过于平静了?还有,他的嘴角,是微微上翘着的,没有人在忍受绝大的疼痛时还能笑得出来,除非他的感觉欺骗了他,让他感觉不到疼痛。这绣花针扎到手,还得咿呀一声呢,更何况是这个。”
“还是夫人观察的细致,若是夫人不说,我们都没注意到。”江璃将目光从宗礼的眼睛上移到了他的唇角处:“一般人看到这样的惨景,多半都会将目光停留在筷子上,不会注意到死者还有别的什么不寻常之处。”
“一般人是不会注意到,因为死者的样子才惨了,可夫君跟江璃你一定是注意到的,只是你们不清楚,宗礼他为何会这样。”颜素问掏出帕子垫在手上,轻轻捏开宗礼微笑紧闭的嘴唇。
从宗礼死亡到现在,还不足半个时辰,他身上的一切也还都是新鲜的,倘若是中毒而亡,此时寻找线索还不算太晚。刚刚迫使宗礼将嘴巴张开,众人就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香气。
颜素问迅速屏住呼吸,同时示意在场之人也都掩住口鼻。待那股气味消散了之后,才松开手,让宗礼的嘴巴自然合上。
“夫人,这香味儿是……”
“曼陀罗花毒。”颜素问舒了口气:“死者的舌头呈现淡紫色,说明他在死亡之前,就已经中毒了。”
“是在被人装入鼓中之前中的毒,还是回到客栈只有中的毒呢?”顾长风问。
“你们掌柜的经常出去吗?”颜素问问刚刚讲故事的那个客栈小二。
“不经常出去。”客栈小二回着:“这别人家的掌柜,没事儿就喜欢出去转转,咱家掌柜,就算没事儿也喜欢在柜台那边待着,一边喝茶,一边拨弄算盘。偶尔也会对对账目什么的。咱家客人不算多,掌柜的又是个拨弄算盘的高手,这来来往往的账目都是掌柜自己一手给理的,掌柜的翻看账目也就是个消遣。”
“那你们可有谁看见掌柜的今晚出去过?”
“没有,掌柜的最是清楚咱们雾柳镇的规矩。”客栈小二回道:“咱们掌柜的有个习惯,就是等客人全部回房之后,还要将四处查看一遍。亥时的时候,咱们还听见掌柜的咳嗽声。”
“亥时,那这宗礼就应该是亥时之后被害的。算盘?我能看看你们掌柜的平时用的那个算盘吗?”
“就在那边,掌柜的那盘算不是什么稀罕物,也不担心会有人拿,就一直在外面搁着。”
“夫人等着,江璃去拿。”
“不,我自己过去。我担心,那凶手就是在盘算上动的手脚。这曼陀罗是一种能够致人迷幻,叫人沉浸在愉悦中的毒。只要中毒够深,就能盖过一切感官触觉,包括痛苦。”
“这种毒药若是用在战场上,岂不是很可怕。”江璃原是随口一说,却见颜素问与顾长风齐刷刷都朝着她看了过来。“我,说错了吗?”
“没错,让一个人失去感知疼痛的能力,的确非常可怕。可服用此毒者,虽没有感知疼痛的能力,却也没有搏杀的能力,所以这种毒,并不适合在战场上使用。而且这曼陀罗花毒十分罕见,连我都没有想到,在雾柳镇上能遇见这个。”
“夫人的意思是,这曼陀罗花毒就是寻找凶手的线索?”
“差不多吧。”说话时,颜素问已经到了柜台那边,且俯下身子查看那只盘算。“你们家掌柜是不是有舔手指的习惯?”
“夫人是怎么知道的,咱家掌柜的在对账的时候,会舔手指。因为这手指润了之后,好翻账册。”
“凶手应该是熟悉你家掌柜之人,至少也是在客栈短期停留过,观察过你家掌柜行为习惯的。此人是个用毒高手,且非常有耐心,他在你家掌柜经常使用的账册还有算盘上都撒了曼陀罗花的花粉。”
“这曼陀罗花这么重的香味儿,宗礼难道闻不出来?”江璃问。
“这边原是放着一盆花的对吗?”颜素问问客栈小二。
“是,是放着一盆花,是个不知名的客人送来的。我们家掌柜,亦是个附庸风雅之人,见那花儿好看,就摆在柜台上,供来往的客人欣赏。说起来,那花儿怎么就不见了?”
“那花香吗?”
“香,而且闻起来,还挺好闻的。怎么,那也是曼陀罗花吗?”
“不是,如果那人送来的是曼陀罗,眼下你们都该中毒了。那花,应该是凶手故意送来,遮掩这曼陀罗花的香气的。除了这花,还有你家掌柜身上挂着的那个香包。那个香包脂粉味很浓,刚开始时,我也被它给欺骗了,根本没有察觉到留在你家掌柜身上的曼陀罗的花香。”
“那香包,是我们家掌柜相好的送的,该不会这相好的也是凶手吧?”客栈小二犹疑着问。
“应该不是,是凶手在观察你家掌柜时,正好得知他身上有个香包。只能说,一切正好符合他的算计罢了。”
“那这凶手又是如何得知宗礼会在今夜毒发的?”
“既是下毒之人,对于毒发的时间,总会有个预估的时间。至于是今夜毒发,还是明日毒发,对凶手来说区别不大,因为在下毒的这段时间内,他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我们之所以能碰上,才是纯粹巧合。只是我不明白,这凶手为何要布这么久的局去杀一个普通的客栈掌柜。”
“说的也是,若真是有仇,一刀下去岂不是更利索。”江璃也用毒,可杀手组织的毒都是见血封喉的,不会像这个凶手一般,连用个毒都用的磨磨唧唧的。
“算了,我们原就是路过的,至于这凶手为何要毒杀宗礼,还用这曼陀罗就交给本地的父母官去处理吧。云飞呢?还没回来吗?”
说云飞,云飞到。
“爷,夫人,这雾柳镇归属广平县,广平县的府衙又设在广平县内,距离这雾柳镇少说也有二百里。我刚去找镇长,镇长说雾柳镇上有规矩,晚上不让出镇子,就算报官,也得明早启程。”
“两百里?”
“我也纳闷,这距离雾柳镇最近的明明就是高邑县,怎么就归了广平县管。”
“地区分割,都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也有前朝的原因在,不是咱们能去考虑的。既镇长来了,就把这里交给镇长吧。”顾长风握住颜素问的手:“夫人累了一天,晚上又受了惊吓,让幼白给夫人点个安神香,在天亮前,还多少能休息会儿。”
“几位爷,几位爷留步,这现场处理,老朽着实不会啊。咱这雾柳镇,虽说各种传言甚多,可像这样的,还是头一回遇见。老朽虽是镇长,却是年事已高,很多事情,都处理不来。瞧着几位爷,像是从大地方来的,见多识广,烦请您给指点指点。”
“指点啥啊,这有啥可指点的,这客栈里空房间这么多,随便找一间把人放进去,然后再找两个人守着门,别让什么乱七八糟的猫啊狗啊进去把尸体给啃了就行。要是觉得两个人不够,那就再多加两个,总之得撑到官府的人来。等官府的人一来,得,您的事情就办完了。哦,还有,今夜住在客栈里的这些人,最好别让离开,这属于现场证人,人家县老爷估计是要问话的。大家伙儿也都别紧张,看见什么说什么,知道什么说什么,等县老爷问完,也就没事儿了。”
“那几位爷,是不是也都留在客栈里?”老镇长试探着问。
“那是当然,咱们可不想去触人家官府的眉头。再说了,这配合官府调查,是咱们老百姓应当应分的。”顾云飞伸了伸胳膊:“得,这帮忙跑了半宿,我也累了。”
“这位爷,这位小爷,您帮着看看,这凶手晚上,还会不会再杀人啊。”老镇长一脸讨好的看着顾云飞,顾云飞慢慢放下胳膊,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老镇长:“老爷子,你怎么知道这宗礼是被人杀的?还一口一个凶手。我有告诉您,他是被杀的吗?”
“没……没有吗?”老镇长目光躲闪,用袖子在脸上蹭了下。
“我告诉您的是,心悦客栈的掌柜不知道为何竟用筷子戳瞎了自己的眼睛,这戳得狠了,直接把命给戳没了。自杀,我传递给您的信息,可一直都是掌柜的自杀了。这一路上,小伙计也没说什么话,到了这客栈之后,大家伙儿也都一个个把自己当成了衙门,我倒是想问问老爷子你,是如何知道这宗礼是被杀的,这凶手二字又是打从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路上的时候,小爷您随口说的,但您自个儿没注意。”老镇长越发的心虚起来:“这时候不早了,几位爷还是请回房休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