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城消磨了几日,见百姓已经回到了战后正常的生活秩序中,颜素问他们才放心的离开,准备启程回京。
顾长风因顾着她的心情,刻意减缓了行程,一路游山玩水,竟用了足足三个月才回到邺城。
站在城门口,看着城门上“邺城”那两个大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城门楼子虽经过了刷洗,城墙上却依然残留着那些祸乱的痕迹。
“那两年,你一定过得特别辛苦吧?”伸手,轻轻扯了扯顾长风的衣角,小声询问。
顾长风却伸手直接将她揽在了怀里:“是辛苦,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处理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你。害怕你独自一人在外头不习惯,害怕你被人欺负,害怕你会因为想我,不顾危险的回来,又害怕你在外头过的乐不思蜀,忘了我。颜素问,你害得我,在过去的那两年里,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我?”颜素问伸手指着自己,可抬眼,看见他满目深情的模样,只得垂下脑袋,老老实实认错:“是我不好,是我让夫君你没有安全感。”
“知道就好。”顾长风将她搂紧了些:“答应我,既回来了,就不许走了。”
“我哪里走过?”颜素问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两年前离开邺城的时候,压根儿不知道事情会闹的那么大。我原想着,不过是三五个月的事情,等把祖母送回颜家庄,安排妥当之后就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了。谁知,这一去,就被那诸多的事情给绊住了脚。好在,这再难过的日子也都过去了。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你爱我,我也爱你,相亲相爱不分离。”
“你爱我?”顾长风低头。
本是随口之言,可他问的认真,害她也不好意思再敷衍。
爱他,亦是真的。于是,踮起脚尖,当着城门口那么多人的面,直接吻了上去。
“顾长风,我爱你,是真的。”
这一吻极快,若不是被人刻意盯着,应该是发现不了的。况且,她踮起脚尖吻他的时候,还刻意的将自己的手给抬了起来,借用宽大的袖子进行遮掩。虽说有些欲盖弥彰,可谁叫这是封建的古代,就算是合法夫妻接吻,也容易被按个有碍风化的罪名。
呜呜,想要光明正大秀个恩爱啥的好难。
邺城是大魏的都城。
这但凡都城,都是龙蛇混杂之处。简单来说,就是三多。有钱人多,有权人多,没钱没权的人更多。
进城之后,马车没有再做停留,而是直接回了相府。与离开时相比,相府本身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可东西两边却多了很多贩卖的摊子。有卖菜的,卖水果的,卖小孩儿玩意的,还有卖吃食的。
“这卖东西的怎么都聚到相府这边了,莫不是我不在的这两年,相府这边人气也旺了起来?”
“夫人观察细致,不妨再仔细看看。”
“仔细看看?”
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颜素问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那个正在卖菜的妇人身上。从妇人的装扮来看,年龄在三十五岁上下。脸上涂脂抹粉的,亦有几分姿色。
卖菜是小本生意,但凡是在街市上卖菜的,看到有人过来,总会吆喝两声。退一步讲,就算这妇人性子内向,不好意思招揽,也会因为急于销售自己的蔬菜,在有客人来时,投以热切的目光。可这位妇人,像是故意不往他们这边看的一样。
这卖菜的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自产自销,一种是低价购进,略高价卖出,可不管是哪种,挣的都是辛苦钱,起早贪黑是常泰。可这妇人,一双手保养的细致白嫩,身姿更是略带几分妖娆,一看就不是常年在地里劳作,更不是那种起早贩菜,负责打理日常生活的。
“她不是卖菜的。”
“的确不是。”
“那她是什么人?”颜素问问着,又朝妇人瞄了几眼:“该不会是仰慕我家夫君,想要混进这相府的有心人吧。”
“她是否仰慕本相,为夫不知,但她的确是为了打探我相府消息而来的。”
“探子?”颜素问问。
顾长风摇摇头:“不是,是某些别有用心的官员安排的。”
“我还以为经了这一场骚乱,那些人都安分下来了呢。”
“安分?”顾长风轻哼一声:“有些人是手脚安分了,心依然活跃。有些人是心安分了,手脚却伸得越来越长。”
伴君如伴虎,历朝历代都是一样的,哪怕是打小穿开裆裤长大的君臣,也会在皇帝掌握了实权之后开始变得生分。不是君猜忌臣,就是臣顾虑君。为了不让臣子功高盖主,皇帝会另觅心腹,并且明里暗里的进行分权。早在她嫁给顾长风的时候,就知道,像这样的情况迟早会出现,顾长风亦是心里明白,且早早做好了辞官归隐的准备。可归隐二字,写出来容易,做出来却困难重重。
皇帝天生多疑,你真辞官,他会当成是假的。你假辞官,他会认为你是另有目的。所以,这官怎么辞,什么时候辞,用什么方法,什么理由辞,都是讲门道的。辞对了,再见亦是君臣。辞错了,就是满门问斩。
顾长风难,而且很难。
“跟皇帝没办法说清楚吗?”虽知道那个答案,可她还是抱着些许的希望问了顾长风一句。
“这个时候,我没法开口,他也不会让我开口。”顾长风盯着那些故意将摊子摆在相府门口的人,他们拥有不同的主人,可他们的主人,表面上又全都服从一个人。
那个人,被称为天子,是大魏的皇帝,且是他一手送上去的皇帝。
“走吧,回家去。”颜素问抱住顾长风的胳膊:“难得他们有心,特意选了人过来帮我们看守门户,我们住着反倒多了几分安心。走走走,这一路上,既没吃好,也没睡好,等回到家里,本夫人给你们露一手,让你们尝尝我家乡的美食。”
“府里新觅了厨子,夫人不必亲自动手。”
“厨子是厨子,厨子做饭,是为了讨好雇主。”颜素问将顾长风的胳膊搂得更紧了些:“妻子做饭,却是为了讨好自己的丈夫。我的厨艺,你们又不是没有见识过。我告诉你们,这厨房大了,东西多了,我做得更好。”
“夫人真想做饭?”
“嗯,难得大家齐聚,我也想让你们尝尝我真正的手艺。”颜素问一点开玩笑的样子都没有:“不光是你们,我还想把母亲也请出来,加上幼白尔容她们,咱们一大家子,不用丫环伺候,就咱们自个儿,热热闹闹的吃顿家常饭如何?”
“这么多人,夫人忙得过来吗?”没等顾长风开口,江璃先给担心上了。
“正式开吃的时候,我一个人足够。这前期的准备工作嘛,府里的那些厨娘会帮我的。我又不傻,该使唤人的时候,还是会使唤的。”颜素问说着,冲江璃俏皮的眨了下眼。
江璃看了看自己的手,说了句:“属下陪夫人一起吧。我的这双手,虽说拿的都是杀人的刀,可切菜总比杀人容易吧。”
颜素问也将目光落在了江璃的手上,看了半响之后,才很认真的回道:“这切菜可能比杀人还要难一些。杀人,只需要记住他周身的要害,然后找准了,直接刺过去或者砍过去就行。可切菜,萝卜白菜,各有各的切法,切片跟切块儿又有不同的刀工要求。不怕你们笑话,我做饭可以,切菜却是切的一塌糊涂。”
“夫人是认真的吗?”江璃盯着颜素问的那双手。
在离开邺城的这两年里,江璃几乎是日日都陪在她身边的。她见过她施针,见过她用药,也见过她用那些奇奇怪怪的刀子去给人刮骨看病。不管是针,刀还是别的什么,她使的都是恰到好处,没有半分差错。若她都切不好,那自己做起来岂不是更难。
想到在逍遥寨外头,颜素问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江璃越发觉得自己没有希望再做回一个普通人。成亲,嫁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这种事情,大概这辈子都是跟她没有关系的吧。
“璃儿,江璃,你在想什么呢?该不会是被我说的刀工给吓着了吧?逗你玩儿呢,这刀工虽然不好练,可咱们又不是立志去宫里做御厨的,随便切切,料想那些吃白饭的也不敢说咱们什么。走,去找幼白和尔容她们,咱们今天吃新鲜的。”
颜素问刚拖着江璃的手回到主院这边,还没等叫门呢,就听见里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紧跟着是幼白的声音。
“三娘,你别哭了,现在想办法救人才是真的。”
“玉儿,我的玉儿啊,现在还有谁能救我的玉儿啊。”院子里的哭声越来越响,竟连幼白规劝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玉儿?玉儿是谁?”颜素问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道门:“咱们府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叫玉儿的人?”
江璃摇摇头,走到门前,一把将门给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