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素问将银针全部放到脸盆里,又从身上取了一个小瓷瓶,倒了一些粉末进去,只听得一阵“呲呲”声,再看时,那银针上的黑色蛇毒竟全部给剥了下来。
“这是——”
“王爷有没有听过那句话,但凡有毒蛇的地方,不出百步必有解药。我这小瓶子里装的是用解毒草烘干研磨而成的粉末,对付常见的蛇毒都是极管用的。”
“既有解药,为何不直接给本王服用,而是要用银针过毒?”
“简单啊,因为这种药粉是外服的,不能内服。”颜素问指了指脸盆:“王爷可听见了刚刚那呲呲声,那是药粉在跟蛇毒打架。这打赢了,银针才是我的银针,若是打输了,我还得另外想办法。这只是盆内的情形,若是搁到王爷身体里,王爷您未必经受的住。我呀,管这个过程叫做降毒,就是降服毒蛇。”
“有意思,颇有些意思。”
“跟王爷一样,我也讨厌蛇。”颜素问拿起筷子,小心的将那些药粉里的银针给夹出来,再放到新的白布上:“幼年时,我师傅为了让我研究出更好的对付蛇毒的办法,就将我关到了蛇笼里。你能想象吗,不管白天黑夜的,你的四周都爬满了各种各样的毒蛇。刚开始的时候,我吓得要死,却又不敢哭,因为担心,一张嘴,那毒蛇就会顺着我的喉咙爬到我肚子里去。晚上,也不敢睡觉,生怕自己睡着睡着就被毒蛇给吃没了。还好,我师傅将那些毒蛇都喂的很饱,我不动的时候,他们也不动。后来,害怕着害怕着也就不害怕了,只是心里有了膈应,也有了阴影。长大之后,不管去什么地方,我总要带些驱蛇的药粉。所以,王爷遇到我,也算是运气挺好的。”
“你师傅不是药神吗?这药神,竟然是这么对你的。”
“啊?啊!”颜素问猛地想起,自己现在用的是阿娘年轻时候的身份,那在东阳王的眼里,她自然也就是药神的夫人了。
“本王不明白,你师傅既这么对你了,你为何还要嫁给他?”
“对呀,我为何还要嫁给他?”颜素问小心的夹着针:“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别的男人吧。到了适婚年纪,身边又只有师傅那么一个人,只好凑合了。”
东阳王的嘴角抽了抽,没再说什么。
颜素问将夹出来的银针,全部擦净,然后一股脑的又拿到了东阳王跟前:“喏,我的解毒药粉厉害吧?现在对我是不是有了很大的信心。我说了,我有至少三成的把握是可以救你的。”
“然后呢?”东阳王问。
“继续扎针引毒啊,只不过,接下来要用的是这个金针。”颜素问将银针搁到一旁,捻起一枚金针看准了其中一个学位,就刺了下去。
刚刺进去的时候,东阳王并无什么明显的感觉,可随着刺入身上的金针越来越多,他开始感觉到了热,一股从心间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热。没用多少时候,他身上就出了一层汗,整个人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
颜素问却并不轻松,她一边扎针,一边拔针,脑门上也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或许是从未有过这样轻松的时刻,东阳王竟在颜素问施针的过程中睡着了。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身上的金针都已经拔掉,那个给自己诊治的女大夫没什么形象的趴在桌子上。
东阳王盯着颜素问看了一会儿,起身,绕过圆桌,走到了门口。
“阿冥。”
“王爷!王爷您没事儿吧?”
“本王无碍,你去吩咐厨房备些吃的。”东阳王吩咐完,又转过身来,问还趴在桌子上的颜素问:“你可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或者特别讨厌吃的没有?”
“没有,但我现在特别想吃肉。”颜素问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要被那些银针给抽光了,她现在只想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喝酒嘛,得忍一忍,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万一被顾长风给知道了,少不得要挨骂。吃肉倒是可以放开了吃的。
“什么肉?”
“除了你的肉跟蛇肉,旁的都行。”颜素问起身,伸了个懒腰。
饭菜还没送来,东阳王妃倒是不请自来。人还没进门呢,这质问的声音倒是先传到了颜素问的耳朵里:“王爷身上的毒都给解了?”
“谁告诉你王爷身上的毒都给解了?”颜素问没好气的白了东阳王妃一眼。
看着也是个挺漂亮的人,可这脑子似乎不怎么管用。她就算是药神夫人,就算这手里有灵丹妙药,要不是药到病除的。东阳王身中剧毒十几年,那是她一个女大夫,轻轻松松就能给处理干净的。
“没解?没解你让夜侍卫去给你备饭!”东阳王妃伸手指着颜素问,一副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备饭怎么了?难不成,来到你们东阳王府的客人就只能空着肚子,等着饿死?”
“客人!你照镜子了吗?你算是那门子的客人!”
“王妃娘娘这话,我还真是答不上来,要不,您自个儿问问王爷,看看我究竟算是那门子的客人?”颜素问往一旁挪了挪,东阳王妃这才看到,东阳王还盘腿坐在床上。
虽说还是以往的模样,可看着似乎又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东阳王妃又说不上来。
听见颜素问的问话,正在闭目调息的东阳王睁开了眼睛,他冷淡地扫了自个儿王妃一眼,道:“谁让你来的?”
“王爷,妾身这不是关心王爷嘛。”
“你不来此处打扰夫人为本王诊治就是对本王最大的关心。”
“夫人?”东阳王妃恨恨地咬了咬那两个字:“妾身知道,王爷不喜欢妾身。妾身也知道,妾身是太后娘娘指給王爷的,王爷心有忌惮,担心妾身是太后娘娘的人,担心妾身来到王爷身旁是监视王爷,是另有所图的。可是王爷,妾身对王爷真的是一片真心的,进府多年,亦不曾有过任何背叛王爷,对不起王爷您的地方。”
“呵。”东阳王轻呵一声,东阳王妃的脸色越发的难堪了。
“我信!”颜素问举起一只手来:“王爷,方才东阳王妃与您说的那些话,我信。”
“我要你信吗?”东阳王妃咬着唇瓣,冷扫了颜素问一眼。
“管你要不要我信,我是跟你家王爷说话,又不是跟你说话的。王爷,其实您自个儿心里也清楚,太后娘娘就算是要在您身边安插眼线,也不会选个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过来。我相信,东阳王妃不是太后娘娘的眼线,她对您,也是绝无二心的。”
“当年,太后有意为本王选妃,南蜀境内,那些良家闺秀,但凡知道是许给本王的,莫不是一个个寻了理由遮掩过去。只有王妃你,是心甘情愿嫁给本王的。”
“妾身是心甘情愿的呀!”东阳王妃连连点头:“王爷既知这些,为何还要怀疑妾身。”
“就是因为你心甘情愿,本王才要怀疑。本王是什么人,南蜀境内那个不知,那个不晓。试问,有那个好姑娘愿意嫁给本王,愿意在这东阳王府内蹉跎岁月。这些年,你的确是安分守己,可那不是因为你不想背叛本王,而是本王压根儿就没有留下把柄给你抓。”
“王爷……原来这些年,王爷都是这么想妾身的。”东阳王妃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里亦带有痛苦的神色。她蓦然转身,走向门口:“王爷的心思,妾身都懂了。王爷放心,若无王爷的吩咐,妾身到死都不会再踏进这个院子里。”
东阳王冷哼一声,又将眼睛给闭上了。
“喂,你好歹也是东阳王妃就这么走了,连个解释都不给自己。”
“解释?我还要怎么解释?在王爷心里,我就是个探子,是太后娘娘的眼线。我说了我不是,可王爷不信。我还能再说些什么?原以为,我这些年为王爷说的,做的,王爷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到了今日,方才知道,原来在王爷眼里,我做的这些都是在演戏。”
“就你那点儿演技,能演这么多年吗?”颜素问快步走到东阳王妃跟前:“老实说,我特别不喜欢你,因为觉得你这个人情商太低。可情商低的人,一般都有个特点,那就是没什么心机。就像我讨厌你一样,你把讨厌我,想要杀了我,也是挂在脸上的。就你这样的,我才不相信南蜀太后会选你做探子。”
“你——”东阳王妃气的脸都白了。
“我什么我?我就是个女大夫,而且是已婚的女大夫,我既不会跟你抢这个男人,更不会跟你抢这个什么破烂的东阳王妃的位置,你何必对我生出这么大的敌意?我可是能救你家王爷的人,你还不赶紧巴巴得讨好着我。”
眼瞧着就要把这个东阳王妃给气的背过气去,颜素问又巴巴的说了几句:“你愿意嫁给他,总不是无缘无故的吧?理由呢?告诉他理由啊。至于他愿不愿意相信,那就是他的事情了。就算走,咱们也得走得潇潇洒洒,不拖泥带水的不是。”
“理由?”
“对呀,比如说,你特别喜欢东阳王妃的这个位置,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什么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东阳王妃突然看着颜素问问道:“我是闽侯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