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宫外的天也没什么好看的,倒是宫外的稀奇玩意儿不少,太后娘娘若是不嫌弃,素问再进宫时,就给太后娘娘您带一些。”
“稀奇玩意儿?”太后娘娘的眼睛亮了起来:“哀家记得,没有进宫之前,也时常在街面儿上走。各种各样的小东西,不值钱,却有趣的很。进宫之后,见到的东西一个比一个珍贵,却独独没了有趣。你自个儿说的话,自个儿可要记得,下次进宫来看哀家时,若是空着手的,哀家可要罚你。”
“是!”颜素问轻轻福了福。
离开时,特意吩咐了太后娘娘身边儿的人,日常饮食一定要仔细,实在不行,就备两份一模一样的,寻个自愿的宫娥,帮太后娘娘品食。
太后娘娘听见了却是摇头制止,说了句:“不必了,那些人若真想要哀家的性命,哀家防是防不住的。哀家老了,这一世该看的风云看了,该享的富贵享了,活到这把年纪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了。哀家虽是太后,可这太后的命不一定就比宫娥的金贵。她们年纪还小,还有机会去过不同的日子。你的谨慎,哀家甚是感动,你的孝心,哀家也知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是!”难得遇见这种明事理的太后,颜素问心里自是又多了几分敬重。
天子脚下,商铺林立,繁花似锦,但却不是人人都有心情去欣赏这眼下的热闹非凡。
“小姐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颜素问撩开帘子,朝着街上看了看:“停车!”
“停车?咱们不回相府了吗?”
“好久没逛街了,难得今个儿有空,咱们下去逛逛。”
“小姐终于想明白了。”尔容夸张的吐了口气:“自从小姐嫁到相府之后,不是跟着相爷四处奔波,就是往那京师衙门的殓尸房里跑,奴婢差点就以为小姐要一辈子过那样的生活了。”
“听你这么一说,你家小姐我也觉得自己蛮可怜的。”颜素问伸手捏了捏尔容的鼻子:“那咱们今个儿就痛痛快快的逛街,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回头找言卿给咱们报销。”
“报销?”
“就是付钱的意思。”抬头看了下天,“你也挑些自己喜欢的,给咱们院儿里的那些姑娘们也都备些。”
“相爷是宽厚之人,又宠着小姐,对咱们这些人也好得很。咱们在府里,吃的,穿的,用的,一样都不少呢。倒是小姐,该给自己置办一些好东西。小姐瞧瞧您这身上素的,这日后,若是总进宫,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是相爷苛待小姐呢。”
“尔容你这丫头,你这才进相府多久啊,就开始帮着他说话了。”
“才没有,尔容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魂。尔容方才说的可都是向着小姐你的。”尔容举起一只手来:“小姐,您不喜欢那些官场上的东西,对于那些夫人小姐们的聚会也不热心,更不喜欢打听这京城里的东家长,西家短,可尔容是打小在这邺城长大的,有些事情,就算不想打听,也能听来不少。说实话,像咱们家相爷对小姐这般好的,可真是寻不来几个。尔容知道小姐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想嫁给相爷的,可眼下,小姐已经是相爷的娘子,是宰相府的夫人,小姐总得替相爷考虑考虑吧。倘若因为这些不起眼的细节,让相爷对小姐生了失望之心,冷淡的小姐,小姐倒时候,怕是要关起门来哭了。”
“说的也是,言卿他对我的确还不错。”颜素问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顾长风对她的好,她看得见,摸得着,而她对顾长风也有了别样的感觉。虽还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爱情,但至少,她对他生了感情。她乐意做他的宰相夫人,乐意留在他身边帮他的忙,甚至乐意与他同床共枕,成为他真正的娘子。
“你对这邺城比我熟悉,你给小姐我推荐几个合适的铺子?”
“小姐这就对了。”尔容松了口气,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铺子说:“那个铺子里的东西不错,以前大夫人在的时候,经常带着大小姐跟三小姐去光顾。”
大伯母?
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提到颜府的这位大夫人了。
颜素问看着不远处的那个铺子,想象着昔日大伯母带着颜沐芸她们过来采买的情形,忽然有些唏嘘。不过短短光景,那个总是咄咄逼人,视她为眼中钉的大伯母去了,身埋黄土,化为枯骨。那个高高在上的邺城第一美人颜沐芸进宫做了妃子,原以为她进宫之后还能给自己找些麻烦,谁知进宫便是失宠,眼下在宫里成了小透明。颜沐桐失踪了,下落不明,至今不知生死。都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原来那些给自己找麻烦的人突然间不见了,也是这种难过的心情。
“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奴婢刚刚说错什么话了。”
“三小姐有下落了吗?”
“没!”尔容轻轻摇头:“大公子一直派人寻找,可找到现在,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大伯父那边呢?”
“大老爷似乎根本不关心三小姐的事情,反而让大公子将心思多用在政务上。也是,府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别说三小姐了,就是在跟前的谢姨娘、四小姐大老爷都不愿意搭理了。小姐,你说咱们颜家是不是要没落了?”
尔容刚刚问完,就伸手往自己嘴上打了几下:“小姐莫怪,奴婢刚刚说错话了。”
“打自己嘴巴干什么,不疼吗?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颜家走到现在,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突然回到邺城,现在的颜家也还会是当初的颜家。”
“小姐乱说什么,自打小姐回来,哪里招惹过她们,都是她们嫉恨小姐,处处找小姐的麻烦。奴婢刚刚那么说,不是拐着弯的说小姐错了,而是这邺城风云多变,奴婢心里有些发慌。”
“慌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
“小姐说的是,有小姐在,有相爷在,奴婢还心慌什么。这世上,就没有小姐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没有相爷处理不了的事情。走,奴婢带小姐逛铺子去。”
“你这丫头啊,前一刻还忧心忡忡的,这会儿又心大的跟什么都没有似的。”
“那小姐还要不要逛街了?”
“逛,难得有时间,有心情,也有精力。”其实,还有一句话是颜素问没有说的,宣侯府的血案,宫里太后娘娘的中毒,这一切都是某场风暴即将来临前的预兆。她知道,如果今天不去逛街,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怕是再也没有心情,没有时间去逛街了。
“你听说了没,宣侯府被人一夜之间全灭了。”
“灭什么灭,你小声点儿,那可是侯府。让人听见了,指不定给你治个什么罪呢。”
“都到这会儿了,谁还听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说啥。”话虽这么说,可那人却将说话的声音给压低了:“那么大的一个侯府啊,一夜之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你说说,这事儿会是谁干的?我给你说,这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变天就变天,咱们这些小百姓还能怎么办。”
“怎么办?总得提前想想后路吧。”
“想什么后路,咱们小老百姓还能想什么后路。这城里的家当你舍得?就算你舍得,你能带着一大家子老老小小躲去哪里。兄弟,要我说,啥都别想,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喏,听说前面来了一批好货,我打算去瞧瞧,你要不要过去?”
“好货?”
“女人,据说都是打南边儿俘虏来的,那感觉跟咱们大魏的女人可不一样。”
“都是女人,能有啥不一样的。”
“这你就不懂了,这南边儿的女人都是水做过,咱们大魏的女人,十个有九个是干泥巴做的。”
颜素问和尔容正打算去小店里挑东西,听见这话,禁不住停下脚往正在议论的那两个人身上看去。看年纪,二十四五左右,穿戴都很一般。
“尔容,你家小姐我,也是干泥巴做的吗?”
尔容看着颜素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算了,咱们也去瞅瞅,看看这打从南边儿来的水做的女人都是什么样的。”
“小姐才不要听他们那些人胡说,什么干泥巴做的,他们才是呢。”
“去看看吧,说不准有什么热闹呢。”
“小姐,那地方人多眼杂的,危险。”
“那地方……危险?”
“小姐不知道吗?他们说的是买卖人口的地方,一般只有男的去,没有女的。这种交易,多半都是避着官府的,不是人牙子,就是二道贩子,亦或者是像刚刚那两个看热闹的,想要凑巧捡便宜的,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小姐是顾府的人,这城里几乎人人都知道,若是小姐出现在那种地方,只怕会有危险。”
“我还以为他们说的是花楼。”
“花楼里的姑娘很多也是那里来的。小姐还记得那天死在街市上的那个吗?”
“许欢?”
“对,就是小姐让薛大人去查的那个。她啊,十有八九也是花楼的人从市场上买回去的。她是被自家主母卖掉的没错,可也是有娘家的人,若不是那些凶狠恶煞们从中间得了利,许欢的家人怎么可能不去追要女儿。小姐,这太阳底下的事情,小姐能看清楚,可这阴影里头的事情,小姐是看不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