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你见过这牌子吗?”
“自是见过的。”颜炜林从身上取下一块一模一样的牌子来:“二妹妹的这块,是二叔给的吧?”
“不是。”颜素问轻轻摇头:“我爹身上的确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牌子,小时候见过几次,但他并未传给我。”
“颜家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此牌传男不传女,但也没有明确规定,这牌子是不许给女儿家的。之所以有那个不成文的规定,大约是因为咱们颜家之前没有出过像二妹妹这般厉害的人。”
“大哥哥可知道这牌子是做什么用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父亲身上也有一块。我这块,是族长给我的。族长一支,人丁单薄,只那么几个堂兄弟,对于学医也没什么兴趣。故而,这牌子才到了我的手里。二妹妹手上拿着的既不是二叔给的,那又是从何而来?”
“从一个死人身上拿到的。”
“死人?”
“大哥哥可知道静妃?”
“自然是知道的。可静妃娘娘不是已经……听闻,她是自缢而亡,宫里有所顾忌,已经着人送到皇寺请高僧进行超度了。怎么,这颜家的牌子,难不成与静妃娘娘还有什么牵扯?”
“皇上让言卿去查静妃中欢颜毒的事情,言卿让我去了趟皇寺,结果遇到了观音殿坍塌的事情。”
“皇寺出现意外,这个我是知道的,只是这几日忙着处理疫症的事情,没来得及细问。这静妃中毒与妹妹去皇寺,观音殿坍塌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我怎么觉得这心里不踏实呢。”
“静妃身中欢颜毒,这是事实,但她不是被人下毒,而是自己心甘情愿长期服毒的。别的妃子进宫,是为了争宠,为了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那个男人身边的女人,静妃进宫,却似乎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
“应该是另有目的。子嗣,即便是在普通人家,也是很要紧的,可静妃却并不关心,甚至根本没想过要给皇上留下个孩子,更没有想过要用这个孩子来巩固她的宫里的地位。这不正常,这很不正常。她不要子嗣,说明她根本不看中皇帝嫔妃的这个身份。她不要子嗣,说明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宫里长久的待着,甚至是活着。”
“二妹妹说的这些话,怎么叫兄长听了,觉得后背直发凉呢。”
“不管她是不是另有目的,她应该都没有达成。”颜素问摇摇头:“这静妃,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哦,言卿让我去皇寺,是为了查清楚静妃娘娘真正的死因。”
“不是自缢的吗?”
“是,但也不是。静妃娘娘是因为自缢而死,但却不是自己主动寻死,而是先被人勒晕了之后,挂在横梁上,做成自缢而亡的假象的。静妃是皇上的宠妃,她的死,皇上不可能不派人去查。若是没有查,那就说明,皇上知道静妃真正的死因,有意将这件事隐瞒下来。所以,方才我与大哥哥说的这些,也请大哥哥搁在肚子里。当然,就算大哥哥说了,也是没人信的。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会让皇上多生几分猜忌。”
“二妹妹放心,这里头的轻重,兄长还是知道的。”
“观音殿坍塌的时候,我刚刚给静妃做完查验,整个殿内只有我、言卿和顾云飞三个人。顾云飞查过,观音殿坍塌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用来支撑观音殿的主墙体又被人为破坏的痕迹,且在墙根儿处发现了火药。这些火药,每一处的量都不多,但设置的点却很多,点与点之间,用火线连接。所以,坍塌发生时,我们并未听到大的火药爆炸的声音。大魏想要言卿命的人很多,所以一时半会儿的,我们也不知道,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好在,顾云飞眼尖,我们都及时逃了出来。”
“意图谋害当朝宰相,此人若是被抓到,可是大罪。”
“敢下手,就说明对方不怕死。”颜素问的眸光也凝了起来:“坍塌发生之后,言卿让云飞在现场寻找痕迹,我们在观音神像的下面发现了一个暗室,且在室内发现了一具男尸。”
“男尸?”
“是,从尸骨的骨龄来看,此人不会超过三十岁。男性,身高与顾云飞差不多,生前属于精瘦的体格,不胖。死亡时,身上穿着前朝的官衣,所以,他应该是个做官的。”
“前朝的官员,死在了皇寺观音殿下面的密室内?这……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还有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呢。”颜素问晃了晃手里的那块牌子:“这块写着颜字的牌子,就是从男尸的身上发现的。哦,对了,密室中有个书架,我大概看了下,书架上摆放的也多是跟学医有关的。今日来找大哥哥,就是想问一下,我颜家可有在前朝做官的?”
“在前朝做官的我颜家只有一人。”
“谁?”
“就是之前与妹妹提过的二叔公。”
“二叔公?就是那个与薛家交好,身为颜家人,却做了工部侍郎的二叔公?”
“是!”颜炜林点头:“颜家,虽是世世代代都是学医的,但在二叔公之前,都是民医,也就是在民间给百姓看病的大夫。自二叔公之后,也是大魏立朝之后,咱们颜家的人才开始进入太医院,成为太医的。”
“这个二叔公,很厉害啊。”
“二叔公的医术究竟如何,族谱中并无记载,倒是邺城里那些数得上名字的建筑,多是跟二叔公有关的。”
“那二叔公在前朝的时候,做的是什么?”
“大夫,能在宫里行走的大夫。虽也有官职,却并不在宫中任职。”
“有官服吗?”
“应该是有的吧。二叔公既没有成亲,也没有纳妾,跟族中之人来往也不多,加之性子有些古怪,因此对于他私下的生活,了解的并不多。”
“我记得大哥哥与我说过,二叔公是终老的,也就是正常死亡的。”
“是!这个族谱里有记载。二叔公临去之前,特意交代族中之人,要将他的尸体火化。因为太过离经叛道,这件事还在家族内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后来,还是先皇出面,才让二叔公顺了自己的意思。”
“倘若火化的那个是二叔公,那么躺在密室里穿着官府,带着名牌的那个又是谁?”
“也许……”
“如果我记得没错,这牌子是可以传承的吧?二叔公的那块,传给了谁?”
“没人知道,因为二叔公身份地位特殊,所以这牌子的事情,在他生前,从未有人提过。他死后,又是火化的,也没人想起来去提这牌子的事情。所以,二叔公的牌子,是跟他一道去了,还是丢在了什么别的地方,谁都不清楚。”颜炜林停顿了一下,问:“二妹妹是怀疑,死在观音殿下面密室中的那个才是咱们真正的二叔公?”
“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整件事情都有些奇怪。”颜素问将牌子交给了颜炜林:“不管死在密室里的那个人是谁,这牌子总归是咱们颜家的。素问已经出门,这牌子,不适合留在素问手里,还请大哥哥带回颜家去吧。”
“二妹妹放心,这件事情,我会私下去查的。”颜炜林握紧了那块牌子:“倒是二妹妹与相爷,日后定得小心。这凶徒连炸观音殿的法子都想出来了,接下来还会做什么,谁也预料不到。”
“二哥哥放心,我们会小心的。”
“对了,二妹妹能否告知,那死在密室之中的人,是如何死的?”
“我查验过他的尸体,在他头骨的左后方,有一条呈现放射状的,也就是类似蜘蛛网状的骨折线,断骨处呈现暗黄色,中间还有一大片明显的凹陷的痕迹。这说明,他是被人用重物猛击头部,导致头骨破裂,颅内出血而死。这一处,也是他的致命伤。另外,我们在现场没有发现被移动的痕迹,说明那个密室,就是死亡的第一现场,而凶手出现在那里,且能出其不意的动手,说明他们两人是认识的。”
“二叔公与薛家以及与先皇的关系都不错,皇寺虽是后来建的,可——”
“可薛家跟皇上都是能够接近皇寺的人。还有一点,大哥哥想到了,但却没有说。先皇建造皇寺没什么特别的,但观音殿下面多了一个密室的事情,先皇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有人刻意隐瞒,只怕也是瞒不住的吧。”
颜炜林脑门上渗出许多的冷汗,他握着那块牌子,赶紧摆摆手说:“二妹妹别说了,这件事,只怕不是你我能追查清楚的,即便能追查清楚,也不是你我能过问的。”
“大哥哥的意思是……”
“这块牌子,你我都不曾见过。”颜炜林转身,将牌子投进了正在熬着药的火炉里:“今日妹妹来,只是询问疫症的事情。妹妹虽见过死尸,却并未见过什么颜家的牌子。二妹妹,不是兄长胆小,而是此事牵扯甚广。你如今,不光是我颜家的二小姐,还是言卿的夫人。”
“妹妹知道了。”颜素问福福身,转身出去了。
颜炜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随将目光移到了火炉上。炉火很旺,那块牌子很快就烧没了。
二叔公有没有牌子,他不清楚。他清楚的是,他的父亲颜白术,在很多年前,就丢了那块专属于他的……颜家的牌子。